「你怎麼知道他改好設計圖了?」
「我剛才和他通電話,他在電話里說的。」見江裕臉色驟變,她解釋。「我本來要找你,結果按錯號碼打給他,就順便和他聊一下,是朋友之間的閑聊,很普通的,沒什麼。」
江裕看著她,嘆口氣。「看來你沒把我的不滿听進去。」
「我們別再吵這件事好嗎?雨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懂你為什麼一定不準我接近他——」
「我也不懂,你為什麼對他那麼執著,說他是你的好朋友,像你的家人,可是他終究是個沒血緣的外人,就和我一樣,我和他在同個水平上,而你表現出來的是重視他更勝過我,怎麼能怪我不安?」
「我沒有重視他更勝過你……」她氣虛,心底的困擾被他揪了出來,無所遁形。
「你為他甩掉好幾任男友,可是愛情對你不是很重要嗎?為了他卻可以連愛情都不要,你對他的難分難舍可能沒你以為的單純。」
「不是那樣,我和雨陽就只是……朋友……」她听著,驚心動魄,她以為坦蕩蕩的友誼,像積木城堡,正被江裕一塊塊敲落、崩塌,她的信心潰敗,搖搖欲墜。
「而且根據我觀察,他喜歡你,你知道嗎?」
她茫然點頭。「這件事我很早以前就暗示過他,我希望和他當朋友。」
「可是他對你依然有好感,你又為了他一再甩掉男友,換成我是他,我會認為你對我有特別的感覺,我還是可能成為你的情人。你給了他這種錯誤的期待,這是在害他,讓他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你在阻礙他得到真正的愛情。」
「我沒那種意思……」這太震撼,辛純恩傻了。她從沒想過自己在耽誤他,江裕說的這些她全知道,她卻以為無關緊要。她確實自私地想過永遠留他在身邊,這是以友情的名義,摧毀他得到愛情的機會。她惶恐了,慚愧又內疚,痛心著,她算什麼好友?這樣傷害他……
從她震驚的反應,江裕知道自己已經說服了她,乘勝追擊。「這也不能怪你,是人心太復雜,你無法控制別人的心思要怎麼想。現在補救也不算太晚,就從此刻開始疏遠他,別去找他,避免和他見面相處,請朋友多介紹對像給他認識,這樣一來,他的感情有寄托,我不必再疑神疑鬼,你也能為他有好對像而高興,對我們三個人都好。」
听起來多完美,可為什麼她一點也不高興?不,江裕說得對,她耽誤陶雨陽太久,她必須當機立斷,讓事情轉入正確的軌道。
她低聲道︰「你說得對,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唉,我知道你和他很熟,突然要你和他分開是會有點難過,這段時間我會多陪你。」江裕暗暗得意。將她和陶雨陽隔離,和他一起投入餐廳事業,他很快就能完全掌握她——
可是才一天不見陶雨陽,她就覺得寂寞。
她禁止自己打電話給他,即使接到他電話,也盡量三言兩語便結束。她無法當面告訴他,他們短期內不該再見面,也不想介紹對像給他,只能做到疏遠他。這是為了他好,寂寞也得忍耐。
但一掛上電話,就開始思念他。他工作忙不忙?他現在在做什麼?他會不會覺得她都不找他,行為古怪,或是絲毫不覺有異?
她懶得出門,懶得去店里,江裕陪她,她意興闌珊,少了陶雨陽,她好像也少了生活的力氣。
丙真離得太近,感覺便會失焦,留點距離才發現,她以為可能和她共度一生、很重要的江裕,無法取代陶雨陽,某些事,某些心情,她只想和陶雨陽分享,換成了別人,感覺就是不對。
到了第三天,陶雨陽打電話給她,說要拿[晶]部分房間重新裝潢的草圖給她過目,和她討論,她請他寄給她,他拒絕了。
「我想當面討論,順便和你一起吃飯。」
她掙扎了幾秒,怕堅持郵寄會讓他起疑,最後同意和他約在餐廳。
她提早十五分鐘到,坐在餐廳靠窗的座位。十分鐘後,她熟悉的鐵灰色轎車在對街停下,陶雨陽下車。
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看他朝餐廳走來。他穿磚紅呢絨外套,修長的腿步伐穩健,黑皮鞋光可鑒人,他依舊英挺出色,平凡的街景都因他而輝煌。他的手機似乎響了,他拿出它放在耳邊說話,露出淺笑。是誰打給他?他似乎很愉快。
他走進餐廳,望見她,走到她身邊,在她對面落坐。侍者立刻送上菜單,他翻看著,一面還拿著手機對話。
「好,我有空就回去……」他指著菜單上一項套餐,侍者會意退下。「唉,叫媽別再安排相親了,拜托你幫我勸她,緣分到了我自然會結婚……」
是他妹妹吧?辛純恩假裝觀賞窗外風景,听他又說了幾句才收線。
「是我妹妹打來。」陶雨陽解釋,打開公文包,取出一片光盤。「設計圖、材質樣本,估價單,我都燒在光盤上了,你回去看完想要修改的,再告訴我。」
「不是要當場討論嗎?」她錯愕。
「我是想找你吃飯,討論只是借口。」他微笑道︰「這兩天,你在電話里都沒什麼精神,我有點擔心。」
「擔心?」與他眼神接觸,彷佛有股輕微電流竄過她身體,她的臉熱烘烘,彷佛和這眼神久違了一百年。
「擔心你是不是和男友吵架了,一個人悶頭生氣,或沮喪。」
「所以你找我出來……」
「只是想看看你。」他望著她,眼色溫柔。「看你氣色不錯,就放心了。」
她怔住,因他這句話,心劇烈震悸。唯有他,听她聲音,就知她心情好壞;唯有他,察覺她有異狀,就非要親眼看見她,確認她無恙。
在他溫暖的墨色眼瞳里,她感覺淪陷了,心跳急促。見不著他時,如此思念,在他身邊,一切都如此自然契合,她明白了,友情應是越親密越寬廣,唯有愛情越愛越狹窄,不可理喻的獨佔,不要任何女人接近他,她以為單純的友誼,原來是包裝愛情的糖衣……
但太遲了,她已有男友,她覺悟的時機是個錯誤。
「以後要忙餐廳的事,大概沒什麼機會和你這樣吃飯了。」
「有那麼忙?」
「因為我和江裕意見都很多,溝通很費時,平常工作又累,忙一天之後真的懶得動了,反正還有電話可以連絡嘛。」她得忠于現存的感情,她現在能做的,唯有推他一把,期望他們都能跳出這泥沼,將愛情升華為友誼。
「你別老是這麼關心我的情緒,我自己會處理。」
「沒辦法,听你口氣怪怪的,我就會擔心。」
「你啊,把時間都花在我身上,怎麼有時間照顧你自己?」她語氣故意輕快。「你要是分一半對我的注意力給相親對象,說不定早就結婚了。」
他警覺。「為什麼突然提起我的相親?」
「因為,江裕說我們太親密,會給你錯誤的期待……」
「所以他要你來和我斷絕友誼?」那男人要他們劃清界線,她的某幾任男友也做過類似的事,唯有江裕說服了她,讓她對他開口。
「不,他只說這樣對你不好,以前是我太粗心忽略了,老是霸佔你的時間,是他點醒我……」
「以前你從不在乎男友說我什麼,但你現在在乎江裕的話。」他望向窗外,淡淡道︰「他對你而言,是很特別的人吧?」
她啞口無言。三天前她會篤定回答,現在卻說不出口。她好像在一出荒腔走板的戲里,她阻止不了它的進行,只能照著劇本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