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郎 第16頁

「不必了,我不是容家人,如何會連累到我?」打斷她的忐忑,他勾起溫雅的微笑。沒想到只要被她這麼擱在心頭上,即便是最後才被想起的牽掛,他也會高興到忘了自身安危。

有她這麼一句就夠了,他相信她的心,必然保留著屬于自己的位置。

「可是——」

她還想多說些什麼,敲門聲卻猝然大作,他敞門,外頭的蕭榮一見他,立即倉皇大喊︰「二爺,容爺那邊出事了!」

他目光一凜,迅即掉頭,便見容雲瞬間刷白了小臉,美麗的眼眸慢慢浸染上哀傷而蒙朧的水霧。

第六章牽纏(1)

受錦衣衛嚴密監控的鎮江水域,此際草木皆兵。

短短半個時辰內,錦衣百戶下令封鎖各方水路,禁止船家離開鎮江,更徹底隔絕各艘船舶間的聯系。

乍聞消息,容雲知道自己回不去「隆容」了。

「我已經請掌櫃去打听消息了。」

兀自沉思間,醇厚的嗓音劃破了房內靜寂,她轉過身,看著門前那道背光的挺拔身影,她斂下眸,藏起眼底的怯弱。

當他身上那靛青袍擺躍進她低垂的視線內,她終于啟唇,吶吶低語︰「官衛都把路給堵死了吧?還是別讓掌櫃操勞了。」

「總會打听到什麼的。」長孫晉垂目注視身前螓首,眉宇攏起。「外頭的人一直不見容家人下船,或許是官衛壓根兒沒搜出什麼。」他只想讓她心安,哪怕只是些零碎的消息和猜測。

無人知曉「隆容」發生何事,只知大批官衛突然于申時聚集岸頭,待「隆容」歸航便立即搜船。

事關官非,蕭榮曾婉言請長孫晉立刻把她送走,卻被他否決。

當時她在旁听著,心慌意亂,既擔心家人的安危,又惶恐自己會殃及長孫家,正想開口叫他別管她的死活,他卻一把牽住她,二話不說將她拉往楚楚的閨房,叮囑她好好待著便轉身離去。

她看著匆匆折返至跟前的男人,不禁輕嘆。「我還是回去吧……」她實在不想變成他的累贅。

事到如今,她反倒平靜了——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她既是躲不掉,也只能學著處之泰然,畢竟,她老早便做好最壞的打算。

「你想放棄了?」他凝起俊顏,瞅視她略微蒼白的臉容,只消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回去自投羅網,不僅救不了你的家人,你這三年來的心血更會付之東流。」

當頭棒喝般的字句教容雲一怔,她仰起螓首,與他四目相視,深深墜入他灼亮得幾可燙人的目光。

「你甘心嗎?」

「不!」否定飛快地沖出了絛唇,她澄澈的大眼凝聚了教他熟悉的堅毅光彩。

她付出了那麼多才換來如今漸現生機的「隆容」,要她就此罷手,眼睜睜看著家業再度衰敗,她如何都不甘心!

他勾起薄唇,眉目間的淺淺笑意有著眷念。這麼多年下來,一直惦在他心坎里的,始終都是這個堅忍得教他心折,又讓他亟欲加以顧惜的女子。

「我也不允許你白費這麼多的努力。」他淡然一哂,笑容像春陽似的,柔柔拂過她悸動的心扉。

霸氣的口氣蘊藏著鮮明的庇護之意,她瀅眸一陣迷惑,不由自主地躁動了心,她幾乎便要沖動開口……這樣的溫情暖語,到底是為了報恩,還是為了她?

從他只要她安好,且堅決留下她的言行,她知道他是在乎自己的,但她對他這份感情實在有太多的不確定,令她患得患失,也害怕得到讓自己最為難堪的答案,因此,她膽小得無法啟唇,只能放任猜疑侵吞自己的心緒……

「二爺!闢爺搜府來了!」

小廝的驚喊如狂風般橫掃過來,房內的兩人僵住了。

長孫晉旋即邁足前往鋪面去,可才踏出門檻,衛士已魚貫而入,他眸色一闇,知道再也藏不住容雲了。

「搜!」

一道雄渾嗓音嘹亮傳開,十多名衛士應聲領命,陸續踢開各道房門,細碎而刺耳的搜括之聲瞬間飄揚于秋風中,庭園只余越見緊繃的氣氛。

「何事搜府?」眼看自己的地方被肆意侵略,長孫晉按捺惱怒,平聲詢問為首的錦衣百戶。

「容昊意圖謀反,身為他的深交近鄰,你月兌得了這層關系?」

「好個連坐之罪。」長孫晉冷嗤。「拿賊見贓,容爺真干出了這等大逆不忠之事,怎地不見大人將之拿下?」若要把人押往牢獄,「麟盛行」是必經之地,可眼看他們都開始搜城了,容家人還是不見蹤影,他就知道他們根本沒找著證據。

「憑你們兩家人的交情匪淺,我要的東西必然在此。」報以冷冽的笑,錦衣百戶曲硯認定長孫晉乃容昊的同黨,那批兵器不在「隆容」,勢必在「麟盛行」!

「那麼請大人仔細搜個清楚了,小民倒想見識見識自家府里到底藏了些什麼,得勞駕大人如此勞師動眾。」他听著那些雜亂足音,冷眼旁觀倉促進出于各道房門的人影。

曲硯沉著臉,不再多言,鷹眸冷冷審視長孫晉一臉的好整以暇。

「曲大人,一無所得。」

衛士們曲膝拱手,稟報出教他神色驟變的結果。

「再搜!」曲硯擰緊了兩道濃眉。他手握的諜報絕非這樣的答案!

長孫晉挑高劍眉,訕訕譏諷。「原來錦衣衛的行事作風就是鍥而不舍地含血噴人。」呵,他受教了。

曲硯盯著眼前屢屢出言不遜的男人,陰狠的焰光在他眼底躍動。「說話前先掂掂斤兩,冒犯百戶大人的罪名可是你這種賤民所能擔當的?」

「你——」

「不要!」容雲急喊出聲,及時上前拉住他,絕不讓他再次沖動頂撞。

沒想到她會出現,長孫晉惱火地回頭,但見了她益發慘白的臉色,他不覺胸口揪緊,滿腔憤懣褪去了大半,濃濃憂慮隨之進駐心房。

「別亂來,隨他們去……」她捏緊他的衣袖,微顫的嗓音有著深切的懇求。

錦衣衛不是他們這些平民惹得起的角色,對此,她早在三年前便已嘗盡苦頭,她不要他重蹈容家的覆轍……

靶受到她驚駭的顫抖,他不由得軟了心,大掌反握她因緊張而汗濕的手心,他穩住她的恐慌,並听從她,不再輕舉妄動。

「沒想到會在這兒看到『隆容』的當家。」

霍地落至己身的銳利目光教容雲局促不安,她咬緊朱唇,默默不語,惶惶水眸不敢望向曲硯,只能讓長孫晉牢牢扣緊自己的手,自他厚實的掌心里尋著撫慰的溫度。

此時,行動迅速的衛士們再度搜尋完畢,依然勞而無功。

厲目一閃,曲硯覷向倚立長孫晉身後的女人,沈聲下令︰「把她押往『隆容』!」說罷,他甩袖離去。

「她是這里的人,你休想動她!」

激憤的大吼駭住了衛士的動作,也頓住了曲硯的步伐。他轉身,看著長孫晉徹底撕裂了冷靜的盛怒容顏,冷聲問︰「長孫晉,你是什麼意思?」

「她是我長孫家的媳婦,她跟『隆容』沒有關系了。」

登時,細微的抽氣聲四起,縱使眼前情勢危亂,可長孫家眾人乍听二當家那清晰堅定的宣告,每個人也切切實實地愣住了。

二爺瘋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禍端,他竟然招攬上身?!

幾乎是躲在長孫晉背後的人兒,先被官衛嚇白了臉,又被他嚇傻了。

他瘋了嗎?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亂認她作長孫家的人,他馬上就有了不可開月兌的責任,他會賠掉整個「麟盛行」的!

「長孫家的媳婦?她什麼時候進門了?」曲硯冷笑。「信口胡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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