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香 第21頁

「如果是好的答案,我當然會上報。」微笑著說,明絹水漾般的眸子泛著柔善,只對嚴奕通報好消息不是圓滑,更不為討好,她只是不想打擊嚴奕,讓他難堪。

唉,有時候她真恨明絹這性子,她該再多嘴點、再多事點,把所有事都抖出去,那麼嚴奕才會死心呀。

不是嗎?如果讓嚴奕知道她初到蘇州那一年,生活跟情緒是如何地失序混亂,還讓明絹時常擔憂得寸步不離地照料她,肯定會嚇跑他。

「我跟他是不可能的。」紀湘淡淡地說道。

多麼輕柔的聲線,卻是如此堅定的語氣,她已把自個兒的心意明確透露出來。

「快吃掉。」把另一顆紅雞蛋塞進明絹手心,紀湘對她抿唇而笑。

揚起倩笑,明絹開開心心地將紅雞蛋往桌面輕敲,剝掉殼後,便與小姐一同吃著,簡單卻快樂地慶祝紀湘的生辰。

兩人宛若姐妹般的情誼,盡在不言中。

門外春色濃艷,門內茗香濃郁。

「這茉莉繡球確是極品。」手執瓷杯愜意品茗,細聞滿杯鮮濃香氣,嚴奕不禁勾起了滿意的笑。

今早在家嘗到如此茶香,濃醇滋味教他愛不釋手,不期然地想起懸于心上的佳人,午後他便攜著茶葉造訪,欲與紀湘一同品嘗。

清幽的茉莉花香沖擊著她的鼻息,她有些怔愣地看著杯中的微黃湯色,一陣悲愴忽地襲來,讓她眼底悄悄泛起酸痛。

多久了?她有多久沒喝茶了?

當她的一顆心,空空蕩蕩地放在蘇州,她便不再喝茶,她怕,怕會回想起自己之前是怎麼為了那人嘗盡茶香、若讀《茶經》,對各種茶葉的味道與特質背記得滾瓜爛熟……

伴下茶杯,正當嚴奕微笑著望向紀湘,卻驚見她大眼泛著盈盈淚光。「你……怎麼了?」

听見關切的低問,紀湘有絲失措地搖頭,不欲于人前失態。「嚴公子慢嘗。」

強抑喉間幾要泄漏的哽咽,她輕聲地說畢便起身離開。

眼看她就要走出自己的視線,嚴奕心緒為之揪緊,不假思索地拉住她,突來的沖動使他首次動手抓緊心中傾慕的人兒。

男人的厚掌緊緊包圍住她,那樣的溫暖、如此的溫柔……似曾相識的溫度讓她脆弱,似是而非的熟悉教她心痛,到底是什麼教她難過得只懂得落淚?

繞到她身前,她噙滿了淚的水眸惹他心生愛憐,難耐心中灼熱,他施力將她納入懷中,輕擁這讓他一見傾心、朝思暮想的女子。

被迫靠近這副男性身軀,男人的深濃鼻息緊緊纏繞住她,她含淚閉起目,試著感受、接受嚴奕給予的一切……

然而,傷心依舊,她難受得只能不停低泣。

同樣是擁抱,甚至是一樣灼熱的氣息,但為什麼她就是感受不到一絲動心?她不敢相信這世上除了那人,自己不可能在別的懷抱中尋到安慰、抑止哭泣……

瞧著懷中那微蹙的愁眉、緊閉的眼與狼籍的淚痕,這我見憂憐的模樣教嚴奕怦然心動,放棄思索她的淚因何而生,他俯首,忍不住吻了她。

唇上驀然出現的溫熱與壓力教她瞠地睜大了眼,倏然推開他,她慌忙制止他的越禮,一雙烏黑瞳眸驚疑不已地瞅著他,沒想到他會如此大膽。

稍微激烈的排拒動作讓嚴奕不自禁地皺眉,雖明知是他無禮在先,他怪不得她,但他還是被刺傷了,畢竟他是那麼喜歡她、在乎她。

目光觸及到他暗淡的神色,紀湘沒來由地感到愧疚,也許有些事……她該跟他說清楚。

「嚴公子……」

听見那柔軟的低喚,他心中泛起一陣酸楚。「你很討厭我嗎?」望向那水女敕的嬌顏,嚴奕苦笑著問。

聞言,紀湘立即搖頭,不想讓他誤會自己,她從不曾討厭過他。

「你從不直接喊我的名字。」

「嚴公子」這稱謂,有禮,卻有說不出的生疏與拘謹。

「湘湘……」他眯眼輕喃,偉岸的身軀緩緩步向她。「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渴望這麼喊你,但你總是抗拒靠近我,讓我不敢這麼親昵地喊你小名,就怕會惹你反感,然而,當我听到你直喊曾元晟做晟表哥,你可知那對我來說有多刺耳?」把心中的郁結一股腦兒地說出來,他深沉的臉色與言詞透出了無奈。

他自己想起也覺可笑,他真的嫉妒過曾元晟,眼紅他跟紀湘熟絡不已的關系。

紀湘愕然,沒料到自己的保持距離會使他難堪。

徐步走到她身前,他定眼瞧著她臉上的怔愣,忽然笑了。「有好幾次,我幾乎沖動地想到洛陽去提親,但我知道真那麼做了,你肯定不高興,所以我等,等我們培養好感情,等我們真正的兩情相悅,卻沒想到一等就是四個年頭。」苦澀的言辭有掩不住的嘆息,他對她的感情溢于言表。

他的深情讓她泛淚,在他身上,她仿佛瞧見了自己的影子。過去她為了討好愛人而傷透心神,現在嚴奕為討好她而不敢貿然沖動,在情愛的道路上,鐵銘勛苦了她,而她,也苦了嚴奕……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並沒有逼你的意思,我可以等的。」揚起溫和且自信的微笑,他知道終有一天能打動她。

透著堅定的字句教紀湘心酸,為什麼?為什麼嚴奕會跟她一樣地選擇用時間來等待、換取意中人的情意?這一切她都經歷過、體驗過,也已深刻明了感情不能勉強的道理,當初她強求、她爭取,可最後得到了什麼?她只落得傷心欲絕的下場。

不,她不要嚴奕這樣,他是個好人,她不能讓他嘗這種苦果,她不值得他去愛,她……不是一個好女子。

揮走眼底朦朧的淚,她咬著唇,毅然作了個決定。

「不要等我,你不會願意等一個不清不白的女子,你會後悔的。」

勸言般的話語使嚴奕微詫,他輕皺起眉,不解地看著她眸中那抹堅決。

「我已非清白之身,配不上你。」平聲清晰道出,她以自己的不堪打碎他所有的疑惑與情愫。

一如她所料,嚴奕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那般錯愕的神色、那樣不可置信的眼神,緊緊地、無言地盯視著她。

她斂下眸,唇角輕漾出一絲哀傷的淡笑,幽幽轉過身子,離開了大廳,雙腳踏上門外春泥,縴白的身影被璀璨春光濃濃包圍。

熾熱炎夏時,紀湘收到了從洛陽捎來的信箋,本以為只是墨荷的尋常家書,然而當她笑著拆開信,認真閱畢信中內容後,瞬間刷白了臉。

紀老爺病重,墨荷要她盡快回去看父親。

無論他們有多生疏,終究是父女,為著那段永存的血親關系,她還是濕了眼眶。

翌日中午,明絹打點好一切後,紀湘便登上馬車,可陪同她離開蘇州的不是明絹,而是嚴奕。

其實他們已有一段時間不曾相見了,他的驀然出現加上要與她一同動身前往洛陽,都教她詫異萬分,但她無力采究他的心思,只想趕快回去看父親。

路上的顛簸折騰與心中的掛憂,使她感到難受極了,有好幾回她更是忍不住哭了,而嚴奕一直從旁照顧她,細心安撫她慌亂不安的情緒。他確實減輕了她的痛苦,面對他不曾改變的體貼與溫柔,她感激,也感動。

「湘湘,咱們到了,快醒來。」

熟悉的叫聲于耳邊回繞催促,紀湘馬上驚醒過來,一睜開眼便迅速掀起旁邊的簾幕,熟悉的景物霎時展現眼前,她心情有說不出的激動和緊張。

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

進了洛陽城後,馬車輾轉來到紀府門前,紀湘匆匆跳下馬車直奔進家門,紀家的奴僕驚見她的歸來,連忙上前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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