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玥貴妃宣曾五福和耿秋蓮進宮,明面上的話意自然是夫妻同心、其利斷金這類勉勵夫妻好好過日子的話,但隱藏在這些話下面的,是讓她們看清楚時勢,明白日後該怎麼做。
玥貴妃不只一次暗示,往後她們能夠依靠也必須依靠的是玥貴妃、是齊熙華,可萬萬別靠錯人,站錯位置。
而正妃李彤樺是皇後的佷女,出生不同,立場自然不同,玥貴妃雖沒把話說得直白,卻也處處明示暗示兩人,正妃這位置也不是不能換人坐坐的,最後勉勵兩人得同心齊力、合作無間好好的服侍四皇子,免得遭人欺負。
玥貴妃的話讓耿秋蓮蠢蠢欲動,臉上瞬間散發出嬌媚光彩,人還沒嫁進門,已經開始想著要怎麼與李彤樺對峙,搶奪主攻權,而曾五福卻是從頭到尾擺出一副傻樣子,好像她只把明面上的大道理給听進去,沒把深義弄明白。
為著她的傻氣,玥貴妃不得不多方比喻。
但她只會點頭、呆笑,然後說︰「母妃請放心,五福一定會好好侍奉四皇子、皇子妃以及耿姊姊。」
她不爭不奪,二話不說把自己擺到最尾巴,沒出息的姿態氣得玥貴妃不願意同她多說話。
消息傳進熙風耳里後,他便抑不住自己的蠢蠢欲動。
他清楚此次玥貴妃召她們進宮,目的是在測試她們的性情,看看是否好控制拿捏,耿秋蓮的「聰明」讓玥貴妃很高興,幾句挑撥,李彤樺的日子必定不會平靜,四皇子府後院著火,看好戲的人肯定多于關心的人。
至于曾五福,據內線傳來的消息,她表現出來的是貨真價實的傻,而不是滑不溜丟的圓融,她傻里傻氣地听不懂暗示,傻里傻氣地惶恐保證自己絕對會謹守側妃身分、絕不僭越,她越是害怕、越是乖巧、越是沒出息,便越讓玥貴妃瞧不上眼,連利用她的心思都滅了。
她順利安全地通過玥貴妃那一關。
如果他沒听見慈雲寺里她與婢女的對話,如果他不曉得她無意間發現耿秋蘭與自己的秘密,如果不是他派人一天十二個時辰、寸步不離守著她,那麼他也會被她的笨騙過,但是現在,他對她好奇極了。
因此現在,夜深人靜,他坐在曾五福閨房的屋頂上,細細听著屬下的稟告。
「……曾姑娘白日跟著宮里嬤嬤學規矩,沒有聰明伶俐到讓嬤嬤心中滿意,卻也沒笨到挨嬤嬤板子,平平順順、一板一眼地把該學的規矩學齊,宮里嬤嬤說過兩日就要回宮,往後的生活望她好自為之。」孫白壓低聲音,在主子耳邊稟報今日發生的大小諸事。
自慈雲寺那日之後,主子便讓他和孫青輪流看守曾家姑娘。
第一次認真看著曾姑娘,兩人都搞不懂主子的心思,好端端的,滿城名媛閨秀任君挑,閉上眼楮隨手一抓也能抓到比曾姑娘好的,為什麼主子偏偏選蚌沒有家世、才華、容貌的七品小闢女兒?
但接連兩個月的日夜監看,親耳听著曾老太爺與兒子、孫女的對話,親眼見證這樣一個把親情看得比利益還重的家族,親自窺見曾姑娘的聰敏機智、狡黠可愛,他們有了不同看法。
曾姑娘和他們想的完全不一樣,更正確的說法是——曾府這一家與京城所有的家庭都不一樣,若非這種不一樣,怎會教出這樣的曾姑娘?
听著孫白的稟報,他微微一笑,真不出色嗎?
監看耿秋蓮的孫墨回稟,耿秋蓮爭強好強,白日里自嬤嬤身上學得的,夜里一再練習,像是怕輸了誰似的,可這麼拚命的耿秋蓮……宮里嬤嬤還不敢提要回宮的事呢。
至于李彤樺,白天有宮里嬤嬤教導,夜里又找一個名滿京城的教養嬤嬤指導,一天睡不到兩個時辰,整個瘦下一圈。
誰像曾五福,一離開嬤嬤的視線,立刻吃吃喝喝、看書玩樂,連早該預備好的喜帕都一催三請才肯坐到繡架邊,三個人的用功程相度相差這麼多,她的嬤嬤竟把該教的全教齊了?她不出色?才怪!
他眼底漾起一抹笑意,「這些日子,她都沒出府?」
「是。」
「有沒有派人出去送信?」
「沒有,連身邊的丫頭也沒出過門。」
「曾府其它的人呢?」
「曾老爺除進衙門點卯之外,沒去過別的地方,不過曾老太爺今兒個出府一趟。」
「去哪里?」
「去拜訪徐大人,徐大人曾經是曾老太爺的學生、曾老爺的同窗,當年曾老太爺教出來的學生當中,只有徐大人與曾老爺考上進士謀得官身,兩家交好,一直都有來往。」
「曾老太爺去那里做什麼?」
「曾老太爺想請徐大人的內佷來教導兩位曾公子的功課。」
「曾老太爺能導兒子,怎教不了孫子?」
「說是慈父多敗兒,老來得子,曾老太爺和曾老爺寵得小鮑子們無法無天,根本沒辦法讓他們安靜坐下來念書,過去兩位小鮑子的功課是曾姑娘一手包辦的,如今曾姑娘要出嫁,自然得幫他們找個好師傅。」
「依你看,曾福臨、曾臨門的資質如何?」
「聰明伶俐,腦子極靈活,只佩服比自己有能耐的人,要教導他們,得先令他們服氣才行。」
想到那幾個被他們整得不敢上門的師傅,孫白忍不住噗哧一笑。
這樣啊,如果讓上官先生來教呢?相處多年,方知上官先生不只有才有能,更是滿月復經綸、才高八斗,當年若不是為奸人所害,科考不成只能從軍,否則現在滿朝堂恐怕找不到比他更能干之人。
「主子……」孫白才起個頭,熙風便做出噤聲動作,兩人同時伏低身子,劉嬤嬤來了。
劉嬤嬤一手帶大曾五福,曾家長輩都是極寵孩子的,自己扮不來黑臉,便到處找人扮黑臉,劉嬤嬤就是曾五福的黑臉嬤嬤。
呀地,門開門關,熙風不再與孫白交談,細細傾听屋里傳出的聲音。
「我的好小姐,這是喜帕吶,你怎這般漫不經心。」劉嬤嬤聲音響起。
皇子娶親,自有禮部備嫁衣、鳳冠,唯有喜帕要新娘子自己準備,原意是要讓人瞧瞧新娘的手藝,但京城名媛出身不凡,有時間寧可拿去學琴棋書畫,彰顯才名,誰肯在這等耗眼力的事情上頭盡心?
因此到後來,女紅好的就自己動手繡喜帕,功夫不精的就在外頭訂做。
「不差了呀,比起外頭賣的半點不差。」果果替自家小姐辯解。
「只比外頭賣的不差就行嗎?你們家小姐要嫁的是四皇子吶,甭說李家姑娘有皇後娘娘賜下的喜帕,就連耿家也聘請京城最負盛名的秋湘閣為五姑娘繡制,到時候三頂花轎、三個新娘同日進門,你們家姑娘腦袋蓋著這塊……唉,你讓你家小姐的臉面往哪里擺?不是我老王賣瓜自賣自夸,你家小姐的繡功,比起秋湘閣的柳娘子半點不輸,若肯多用兩分心,怎會做出……」她滿臉的恨鐵不成鋼。
唉進門就輸人家一大截,還指望誰把他們家小姐放在眼里?
劉嬤嬤憂心忡忡啊,宮里有宮里的規矩,皇子府里的下人幾乎都是從宮中出來的,正妃只能帶兩名貼身婢女,側妃只能帶一名婢女進府,別人家是怎麼精挑細選陪嫁丫頭的她不清楚,可她們家小姐就帶果果這個傻丫頭嫁進去,要是踫到事,誰來幫小姐一把?
看著嬤嬤的憂心忡忡,五福走到她身後,撒嬌地攀著她的後背,笑了。
「嬤嬤,您多慮了。誰不知道三個新嫁娘是何等家世?耿家不必說,耿老太爺是相爺,耿老爺是吏部尚書,要不是耿五姑娘是庶女,那身分還壓皇子妃一頭呢,至于皇子妃,好歹是皇後的遠親佷女,背後有皇後撐腰,差也差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