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這麼想著,彷佛應了她心里的問話似的,他清朗沉穩的聲音,如百年沉鐘輕輕敲響。
「杵在那兒做什麼?還不過來跟我回去。」
明明聲音不大,卻渾厚有力,一字一句清楚地傳進每人的耳里,在此寂靜無聲又萬眾矚目的時刻。
魄月低著頭,連看都不敢看,鴕鳥心態地告訴自己,他不是在看她,不是在跟她說話。
可惜,段慕白行事從來是不按牌理出牌,也讓人料想不到,他想低調,你連他影子都見不著;他要光明正大的高調時,你就算躲到土里去,他也會把你從土里挖出來亮相,而段慕白灼亮精銳的目光,正傳達著這樣的意思。
她就算不看他,也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多麼專注,多麼灼亮,多麼咄咄逼人。
魄月能夠感覺到四周壓抑的安靜與驚疑詫異的搜尋目光,正在無聲地騷動。
為了往後的幸福,她還是識時務比較好。
在眾人的疑惑、好奇下,她動了腳步,低著頭穿過人群,來到他身邊。
她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敢看他,也不理會眾人詫異的神情,尤其是夜離那錯愕又不敢置信的表情,活似吃了蒼蠅噎著。
段慕白低頭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將她身子一摟,臨走前還嫌不夠高調,對眾人含笑拜別一句。
「內人在魔界期間,多謝各位照顧了,告辭。」
話落,不待眾人回過神來,周身仙氣籠罩,施術移形換位大法,在眾目睽睽下,兩人瞬間消失于無形,徒留一片驚恐和不可置信給眾人。
傳聞中的移形換位……目前三界里還無人能做到,沒想到劍仙已有此大能。
犀泱臉上是一片高深莫測,心下卻已翻江倒海。
難怪段慕白敢單槍匹馬來找他……幸好自己沒有妄動,而是與他結盟,保住了面子。
周身景物一轉,魄月已離開了魔界,下一刻已在三界交界處的天上了。
魄月望著周遭祥雲朵朵,知道出了魔界後,便大大地松了口氣,抬頭迎上段慕白的目光,他正含笑看著她。
她嘟了嘟嘴。「要走也先打個招呼嘛,剛才嚇死我了。」
他挑眉。「我若是不叫你走,你還等著回去打包?再慢一步,你就被犀狹那疼伙給收去了。」
她驚訝問︰「他想干麼?」
卻原來,今日犀泱不只打著把陌青愁賣給妖族的主意,也設下陷阱等著收她入後院。
只不過他再算計,也算不到段慕白已事先得知,把人先帶走,還撂下話,她是他的妻,想打她的主意,也得掂量是否承受得起與段慕白和噬魔劍為敵的後果。
魄月怔了許久,最後終是一嘆,把身子往他懷里一靠,巴著他的腰磨蹭。
「以後就跟著你當神仙了。」
「怎麼,不回娘家了?」
她搖頭。「不去了,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段慕白溫柔似水地輕撫她的背,道了一聲。「乖。」
耙情是把她當仙獸寵物在養了?她心中輕哼,卻又彎起滿足的笑容,突然想到什麼,又趕忙抬頭。
「你到底跟魔君談了什麼盟約?」
段慕白語氣輕淡地回答。「也沒什麼,就是答應他攻打滄浪派時,我不會干涉。」
魄月听得咋舌,吶吶地問︰「這樣好嗎?」
劍仙彎起嘲諷的嘴角。「長了毒瘤的門派也該清理了,壞的不去,好的不來,有何不好?陌青愁與滄浪派之間的仇,還能藉犀泱的手去做,不必髒了自己的手,何況風易揚也同意,畢竟那是他的同門,這麼做對他和陌青愁都好,省得冤冤相報,沒完沒了。」
魄月盯著他,久久不語,似是領悟什麼,便又無聲地依偎著他。
算了,反正他說什麼,她都听他的,這人活了萬把年,凡事都看透了,自有他的道理,他連陌青愁的事都攬了過來,她還能說他什麼?
或許他說得對,不沾滄浪派的血,陌青愁和風易揚才有未來。
她不禁感嘆,她與師姊兩人忙了大半天的事,他居然幾句話就搞定,真是殺人不見血呀!
不過,她喜歡。
她依偎著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平靜與心安,禁不住彎起唇角偷笑,才放下肩上的擔子,突然又想到什麼,心中一緊,忙又抬頭看他。
「呃……有件事……」不等她說完,段慕白已經接了話。
「你那些面首是吧?放心,肖妃和殷澤會去處理,省得你心疼。」
她听了驚喜,既感動又有些不好意思,怕他誤會,忙解釋。「我只把他們當朋友。」
「我知道。」他打斷她的話,低頭含笑盯著她。「別忘了,我也當過你的面首,而且還是你第一個納的面首。」
最後一字結束于熱切的索吻中。她是什麼樣的人,他早了然于心。
她追了他一百年,他卻已經看著她兩百年了。
祥雲上,劍仙吻著他寵愛的仙侶,光天化日之下,無視一群青峰派的仙子經過時那錯愕不已的抽氣聲,其中一名仙子驚呼。
「糟了!璃嫣師姊從雲上掉下去了……」
番外︰陌青愁與風易揚
所謂不打不相識,這句話放在魔族陌青愁和仙人風易揚的例子上,完全不適用。兩人奉行千萬年來的定律——仙魔不兩立,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陌青愁是魔族剛提拔的大將、魔後的得力手下,風易揚則是仙界滄浪派剛上任的五位仙主之一,兩人皆是新一代的佼佼者,年輕氣盛又野心勃勃,都想在戰績上建立自己的豐功偉業。
在這三百年間,兩方常有火並,不是我殲滅你的人馬,便是你掃蕩我的兵卒,仇結得多了,不等仙魔開戰,兩方人馬只要在路上踫頭,不說二話直接開打。
這打久了,又演變成兩位頭兒的單挑,每回相約打架,若不打個三天三夜絕不罷手,即便是仙魔各種大小戰役上,這兩人不打別人,偏偏專找對方下手。
逐漸的,不管是仙界魔界,眾人都知曉這兩人私怨已久,非要斗個你死我活才甘偏偏這兩人都是年輕有為,法力相當,計智相當,從斗法到斗智,從西山打到東海,從太陽下山打到月亮出來,始終無法分出勝負,害得那些開賭押注他們輸贏的人,銀子全被莊家臝去了。
這一日,兩方人馬出任務時,半路遇著了,又開始大斗法。
所謂神仙打架,小表遭殃,更何況是仙魔對打,殺紅眼的兩人下手更是沒個限度,弄得百里之內強風肆虐,雷電交加。
架打久了,多少也模出了對方的路數。
陌青愁用計將風易揚引到黑谷中,黑谷里妖精多,她為了磨練法術,曾來這兒找妖精試過身手。
到了目的地後,她故意在此處與他交手,果不其然,當風易揚站在一處看似平凡無奇的空地上時,雙腳立即陷入地里,動彈不得。
陌青愁看著風易揚變了臉色,不禁哈哈大笑。
「這是地縛妖,你踩在它頭上,把它惹火了,它一火大,就會抓住不放,你死、定、了!」
真是太解氣了!終于臝他一回,看他做困獸之斗,哪里還有平日的囂張氣焰,簡直大快人心!
風易揚試圖拔出腳,卻發現不管是火攻或劍插,任何攻擊的仙訣都無法讓地縛棄纏住他,甚至他越掙扎,兩腳就陷得越深,轉眼間已經深及大腿。
他面色凝重,冷眼瞧著陌青愁幸災樂禍的笑容,心思一轉,忽然打出一記仙訣,一旁的大樹應聲而倒。
陌青愁怔住,再度捧月復大笑。「這位仙君,您打哪兒啊?本將軍在此呢!」話才說完,驀地腰間一緊,她頓住,低頭一看,腰上被綑了一條紅繩,紅繩的另一頭正握在風易揚手上,而他正忙著把繩子綁在自己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