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娘子,你怎會在這里?」
似錦緩緩回頭,瞧是施蜜的大丫鬟碧蓮,便道︰「方才我見二房的丫鬟玉綢帶著男客入府,正想要跟二爺和二夫人說一聲,今日皇上造訪,外客皆避。」
「哪有什麼人入府?侯爺都發話了,二爺豈會充耳不聞,李娘子該不會故意要找二房的麻煩吧?」碧蓮極不客氣地道。
「如果沒有自是最好,要是二房惹出什麼麻煩,擾了聖駕,大伙都在同一艘船上,誰都別想好過。」算了,人家要是不承認,就算她說破嘴也沒用。
況且,碧蓮愈是否認,就意味這里頭有鬼,她沒必要在這當頭打草驚蛇。
不再和碧蓮爭辯,她趕著回行正軒,確定所有事宜皆已備妥,才進了主屋寢房稟報,便見李若凡已換上了一襲天藍色繡銀邊的袍子,就站在床邊,和宋綦討論著那座缺角的九龍紫檀屏風。
她跟江麗瑤稟報府里事項皆備得差不多,適巧羅氏和柳氏也都個別差人來詢探準備的如何,江麗瑤走到外頭一一回復,而她就站在屋里,等著李若凡和宋綦說完話,她才能和他說上一句。
然,兩人都還未交談,便听見外頭有小廝急奔通報皇上駕到。
李若凡聞言,要雙全入內再將宋綦稍作打理,隨即踏出門外,「大夫人,待會皇上來了,留下兩名丫鬟即可,其余的全都退下。」
江麗瑤應了聲,正想著要留哪兩個較伶俐的丫鬟時,似錦已經自告奮勇地道︰「就我跟梅蘭吧。」
「你呀……」江麗瑤有些猶豫。
「屆時小姐也不能待在這里,留下我,要是發生什麼事,我會讓梅蘭立刻告訴小姐。」
江麗瑤想了下,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二門外隨即傳來通報聲,江麗瑤趕忙指揮其他閑雜人等退下,一會自己也跟著婆子丫鬟先回暖房避開。
似錦低聲問梅蘭是否備好了茶水,卻等不到回應,側眼望去,驚見梅蘭竟蒼白著臉。
「梅蘭,你身子不舒服?」糟,她忘了先確定這事。
「不是,我……你都不緊張嗎?」梅蘭握著手絹的手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呃……」她沒有真實感,她比較緊張的是三爺生她的氣,不理她。
沒能來得及再閑話家常,外頭已有內侍高喊皇上駕到,似錦趕忙拉著梅蘭走下廊階,跪在廊階旁,連頭都不能抬。
似錦瞪著地上,面前經過幾雙靴子,直到瞧見了李若凡的靴子,他稍頓了下,隨即便走進宋綦寢房,而後頭的是軟轎,她猜想是皇上尊貴,為免走太遠的路所以備了軟轎,可後頭……嗯,怎有兩頂軟轎?
一會,軟轎停在門前,皇上進了門,禁衛便迅速散開,守在主屋各角落。
待人都入內了,似錦才拉著梅蘭起身,撢了撢裙擺上的灰塵,隨即差人備上茶水,站在門外候著,直到里頭喊著上茶,她才端著茶盤入內。
似錦始終低垂著眼,將茶水送到床邊最近的位置,隨即又轉到隔壁的位置,豈料不知怎地,腳像是被人拐了下,她連人帶茶盤朝隔壁的位置撲去,幸得千鈞一發之際,腰間被人拽緊,她往後撞上了鋼鐵般的胸膛,手上的茶盤也被人一手緊握住,連點茶水都沒濺出。
不用回頭,這熟悉的胸膛和臂膀,她自然認得出是誰。
「退下吧。」李若凡淡聲說著。
「是。」似錦趕緊退出房門外,連頭都不敢抬起。
因為怕過了病氣,所以寢房的門是大開的,到了外頭,她偷偷地覷了兩眼,才發現剛才拐她一腳的竟是宋潔!
怎麼他也來了!她知道他也有官職,但據李叔昂說,不過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官罷了,就連上朝都沒資格。皇上這回來是為了探視侯爺,他跟人家湊什麼熱鬧,而且這人也太莫名其妙了,在這時候讓她出錯,是要害她掉腦袋嗎?
「宋卿,近日可好?」東秦皇帝秦世淵沉聲問著。
「回皇上的話,御醫開的藥方頗具藥效,微臣已好上許多。」宋綦面色稍嫌蒼白,但雙眼炯亮有神。
「喔,照這說法,先前宋家並未好生照料你,要不你這傷怎會拖成了病?」秦世淵話鋒一轉,沉雋黑眸掃向站在一旁的宋潔。
宋潔心頭顫了下,趕忙道︰「全是微臣照料不周,還請皇上恕罪。」
「員外郎說的是什麼話,朕可是怪罪你了?下去吧,朕要與宋卿說些體己話。」
宋潔本想再說些什麼,可他不過是個小小的戶部員外郎,還是靠蔭補上去的小闢員,哪里有機會一睹皇上威嚴,那渾身扎人的氣勢教他不敢也不願再多待一會,只可惜沒能得知皇上這回前來的目的。
退出房門外,才剛走下廊階,不知怎地,腳下一拐,竟摔了個狗吃屎,守在一旁的禁衛動也不動地注視著他,等著他自行爬起離開。幸得他的小廝就守在不遠處,趕緊將拐了腳的他給扶走,省得犯下聖前失儀的罪名。
梅蘭偷偷捏了似錦一把,暗罵她太大膽。似錦只是故作無辜地笑,心里可痛快極了。
耙陷害她,她這小小回報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
而房門里,宋綦的目光望向坐在皇上身旁的秦文略,噙笑問︰「七王爺近來可好?」
秦文略立體的五官猶如雕像般,一點情緒皆無。「托你的福,要不是你以身護著本王,本王是肯定回不了京了。」他神色淡漠,仿佛這世上再無任何事能引起他的注目,可那雙沉如黑潭的眸卻不著痕跡地打探四周,好似尋找著什麼。
站在床尾方向的李若凡垂著眼忖著。七王爺會將這事道出,意味皇上早就明白七王爺這條命是宋綦拿命搶救回來的,為何至今才有動作,這動作又是恁地大,特地出宮,還送了屏……缺了角的龍生九子紫檀屏?
皇上的用意有兩種可能,他必須小心,要是押錯了寶,抄家事小,若是搞到滅族他可就難辭其咎了。
「宋卿,七王早跟朕提過這事,朕萬分感謝你舍命相救,只是朝中流言四起,多方說法,才讓朕遲遲未有封賞。」
「皇上,那只是微臣分內之事,豈能以此事得封賞。」
「朕知道你向來沒將封賞看在眼里,所以朕特地賜了座紫檀屏,這屏……」目光落在紫檀屏上的瞬間,頓了下才問︰「這是怎麼回事?」
「回皇上的話,府里下人搬運時,不慎磕了一角,還請皇上恕罪。」李若凡隨即雙膝跪下。
秦世淵冷眸睨去。「你又是誰,這兒可有你說話的分兒?」
「小的是侯爺身邊的二管事,辦事不力,向皇上請罪。」李若凡說著,朝雙全使了個眼色,雙全立刻將卷軸遞上。「小的听聞皇上頗青睞宋繁墨寶,適巧小的身邊正巧有一幅,想呈給皇上。」
「呈上。」秦世淵話落,身邊的內侍立刻取了卷軸,在秦世淵面前徐徐展開,轉出一半時,內侍被那立體龍身給嚇得松了手,卷軸隨即掉落在地。
「放肆!」
內侍趕忙跪伏在地。「奴才知錯,皇上恕罪!」
坐在一旁的秦文略一見那露出一半的畫,隨即拾起攤開,原本淡漠的黑眸頓時綻開陣陣火花,尚未開口時,秦世淵已經低聲問︰「听說宋繁不作畫,你這是想欺君?」
「皇上,這幅墨寶听聞是宋繁與其妻之作,那畫是其妻所繪,上頭題字才是宋繁之手。」李若凡不疾不徐地道,壓根不意外秦文略看了畫之後的震驚。
是該震驚,任何人見了這畫作,誰能不震驚?就連內侍都嚇得松開了手,以為那畫中龍真纏上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