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麼要害我?」若說她有苛待周姨娘便罷,問題是她們倆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曹平羨甚至省了她的問安,周姨娘整日關在她的院子里,偶爾才出來游晃。
他澀聲道︰「說是給儷娘報仇。」
齊書容幡然醒悟。「她也听到謠言了?」
他點頭。
「可誰說給她听的?」她還是覺得困惑,難道是周姨娘身邊的小丫頭?
「問了她也茫然不清,反覆說著听來的。」
「她哪兒來的毒藥?」齊書容又想到一處疑團,周姨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兒來的毒藥?
「說是以前藏的。」
「以前……」
「儷娘留在府里的婆子給她的,孩子流掉後,她曾想過吞藥自盡。」他又是一臉的不自在。
「你打算怎麼做?」她輕聲問。
「我明天就把她送到莊子去。」周姨娘一直渾渾噩噩的,神智混亂,許多事都說得顛顛倒倒。
先前他已通知她父兄來接她,可一來一往的需要時間,算算路程,也差不多要到了。
見她沒吭聲,他繼續說道︰「依謀害之罪,殺了她也不足惜,可祖母說她是可憐人,自沒了孩子後,就沒好過,又總一個人關在屋里,喃喃自語……」
「我知道,我沒要她死。」她痛恨周姨娘下毒,可雖然厭惡,卻沒想過要她償命,她從沒打殺過下人,也不想開這樣的例。
「我沒想到她會變成這樣。」曹平羨嘆氣。
「她與邢姐姐感情很好?」
「嗯。」
「為什麼失了孩子後,邢姐姐不把她接到山東?」她疑惑道。
他忽然勾起嘴角,黑眸閃著亮光。「你覺得呢?」
「你考我?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學生。」她將臉頰輕亮在他頸下。「你有好多事沒告訴我,我不喜歡這樣。」
他撫模她的頭發。「我沒有要瞞你什麼,若我知道周姨娘有歹心,絕不可能將她留在府里。」
「我不是這個意思……」周姨娘下毒的事,大家都意外,怪不得他。
「你想知道什麼?」他不解。
想到今天自己所受的折磨,她豁出去地問了︰「你對邢姐姐什麼感覺?」
她原是不想提這些的,人都走了,問這些做什麼,但今天發生的事讓她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她可不想讓人白白害了,卻還弄不清緣由。
她的問題讓他蹙眉。「你為什麼……」
「不是說了我什麼都可以問。」她理直氣壯地說。
「你不用吃陳年舊醋。」他微笑。
「我才不是吃醋。」她辯駁。「你休想轉移話題,蒙混過關。」
「我哪敢。」他裝出一副懼內的模樣。
她輕聲笑了起來。「不正經。」
他在她微笑的眼楮上親了下後才道︰「我對儷娘已沒什麼感覺,所有的對錯是非在她走的時候,都已經結束了。」
「什麼對錯是非?」她追問。
他緘默地看著她。
她低聲問道︰「周姨娘的孩子?」
他點了個頭。「還有常憶的性命。」
齊書容靠著他嘆了口氣,想起邢氏那縴細如幼童的手臂,即使已病得如此虛弱,她一雙眼楮仍然炯亮,如鷹一般,看著人時,如同古井,深不可測。
有人將死之際,知道世上什麼也抓不住留不住,容貌上呈現的是一種幡然了悟的智慧與透澈。
但另一些卻依舊拼了命的想攀取,即使在生命即將凋落之際,始終不願放手,妄求再抓住什麼,即使縴細的手腕上已戴不住玉鐲,卻仍緊緊扣在手臂上。
「若我沒答應帶她去山東,或許周姨娘的孩子能留得住。」
儷娘本已經放棄生兒育女的希望,但山東之行卻讓她再次生出冀望,因此……
齊書容第一次听見他話語之中流露出的感情與懊悔。
她嘆息道︰「不是你的錯。」
他若知道會如此,又豈會讓憾事發生。
曹平羨不發一語,只是低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幸好你沒事。」他的聲音透著濃濃的情感與喑啞,雙臂緊緊地箍了她一下。
這輩子他還沒這麼害怕過,如果失去她……不,他連想都不敢想的,曹平羨忍不住又親了她一下,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里。
他抱得她身子都疼了,齊書容卻一點兒也不在意,她抬手輕撫他的臂膀,仰頭望著他深邃的眸子。「我的命好著呢,一輩子都平平安安的,怎會有事。」
「是我疏忽了,我沒想到……」
「傻瓜。」她打斷他自責的話語。「還當自己是神仙呢,什麼都想得到。」
她調侃的語氣讓曹平羨心里一松,他微微一笑,抬手撫過她的眉眼,啞聲道︰「可得記著你的話,一輩子平平安安的。」
「嗯。」她輕聲保證。「我不會有事的。」
第9章(1)
佛堂的誦經聲從昨天起就沒有斷過,老太太念了快一天的經,撐不住時就讓人繼續誦下去,她在榻上稍作安歇。直到傳來少女乃女乃沒事了的消息,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氣。
林氏勸了婆婆幾次,擔心她累壞身子,老太太擺擺手。
「沒的事,念經都念習慣了,哪有這樣不堪。」
話雖如此,畢竟年紀大了,身子還是禁不住,疲累讓她一下老了好幾歲,林氏服侍老太太躺下,吩咐人細心照料。
「別忙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息吧。」老太太說道。
「媳婦就在外邊歇著,您若有什麼事就喊我……」
「我能有什麼事。」老太太好笑地打斷她的話。「丫頭婆子難道缺手缺腳非你不可了?別瞎操心了。」
「是。」林氏只得應下,再爭下去,還不是耽誤婆婆的睡眠。
她又細心地捂了被子,正要起身離開時,老太太說道︰「明兒個到廟里,添些香油錢。」
「是。」
「……順便給她辦場法事。」老太太疲倦地閉上眼。「讓她快快投胎去吧,恩恩怨怨的誰能說得清。」
「是。」林氏依舊乖順地應著。
老太太又念了幾句,才真正睡下,林氏又吩咐身邊的丫鬟婆子仔細看著後,才疲累地出了老太太的院落。
若讓她拿主意,法事第一個就省下來,她寧可把錢丟進溝里,也不想給那女人半點好處,請道士來捉鬼,她還花得甘心。
若不是邢氏從中搞鬼,自己起碼有兩個孫子了,不會至今膝下猶虛,她不注意流了孩子,就疑神疑鬼以為有人害她,誰要害她?當這兒是哪兒了,深宮內苑還是祖宅的大宅院?
自個兒娘家妻妾相斗、家宅不寧,就以為別人家里也腥風血雨?使的都是什麼下流手段,她不害臊,自己都替她沒臉。
老太太給的丫頭,乖巧懂事,打死她都不信常憶會去偷東西,還趁她與老太太到廟里上香,私自把人給打殺了,弄得—尸兩命。
當時她就看透了,邢氏心量太小,妒心又重,不管是避子湯失了藥效,還是常憶藏了私心,子嗣都是大事,豈能讓她說滅就滅。
若平羨還有其他兄弟,她睜只眼閉只眼就算了,邢氏明知曹家已兩代單傳,自己身子不好,又不許旁人生,是想把曹家這一支血脈給斷了嗎?
年輕時她與丈夫恩愛扶持,偏自己兒女緣淺薄,即使心里難受,她還是讓丈夫給丫鬟開了臉,盼著再生下幾個孩子,旺盛香火。可丈夫忙于政事,又對男女之欲淡薄,甚少去通房那兒過夜,她說了丈夫好幾次,他卻只讓她放寬心。
「兒女事講求緣分,你不用掛懷,娘也理解的。」
沒想,他就這麼走了,想起丈夫,林氏眼中泛了淚,當時真想就這麼跟著他去了。
就因自己與丈夫感情甚篤,又遇上個好婆婆,對于媳婦房中的事她不想插手,免得壞了小倆口的感情,她心中再急,也沒催過邢氏,只讓她放寬心好好養身,可常憶的事讓她生了警惕,她終于開始暗示子嗣的重要,不孝有三無後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