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沁泠聞言不慌不忙,微微一笑,「上官大人為何如此斷定七皇子便是最佳人選?」她轉而面朝堂上眾臣,一雙烏黑的眸子清湛明亮,「君賢則天下昌。而我頤安王朝如今國力漸盛,黎民百姓安居樂業,更有鄰國相繼歸附,創古今難得之繁榮盛世——這一切,難道不是吾皇厚德載物的功勞?既是如此,為何還要心懷二主,搖擺不定?!」
她突然厲聲一喝,讓那些企圖倒向七皇子一方的官臣們都嚇得渾身一抖,頓時羞愧不已。
水沁泠笑容不變,接著又道︰「先皇遺詔,立夙嬰太子為帝,七皇子心有不服,八年前陰謀叛變未果,詐死逃月兌。幸吾皇寬宏大量,不予追究,此後專心于治國治世。而七皇子卻恰恰相反,他無視于如今頤安盛世、君民同心,一再陰謀弒君篡位——反而證明其野心不死,忘恩負義!」她驀地出手一指上官,字字鋒利如刃,氣勢逼人!「綜上所述,上官大人又如何能夠保證,若七皇子稱帝,便一定會成為明君?!」
上官臉上的笑容終于維持不住——「水沁泠!」他大叱一聲,臉色鐵青,「昭闌帝遇刺身亡,國不可一日無君,而先皇子嗣之內只剩下七皇子,擁其登基為帝,本是大勢所趨!」
水沁泠冷然一笑,眸光犀利,「上官大人不僅不為我朝喪失賢君抱憾,反而一再催促吾皇太後另立新主,莫非今日刺殺一事其實便也是上官大人一手策劃的?」她看向芸蛾,「而你——其實便是上官大人安排在我身邊的人,是不是?」
「哈哈……」上官索性不再隱瞞,大方地同她道明,「你只猜對了一半。芸蛾原本是我安排在右大臣身邊的人,可惜那個老狐狸早就看穿她的身份——」卻故意不動聲色,一直同芸蛾周旋。而芸蛾跟隨修屏遙三年,除了配合他打情罵俏,根本沒有半點可用之處!
思及此,上官的眼里浮現鄙惡的神色,冷笑道︰「偏巧那時你被右大臣帶回,我便重新設計安排芸蛾在你身邊,監視你的一舉一動。」
「那麼,四年前刺殺我的人,也是上官大人派來的?」水沁泠了然一笑,「但我至今不解,上官大人名震朝野,為何當時會對一個無名小輩趕盡殺絕?」
「因為你是水家的人!」上官冷笑一聲,「水家富可敵國,一旦水家子孫入朝,必然會使朝廷如虎添翼。而你——水沁泠,你太聰明,一個同時擁有金錢和智慧的人才是最可怕的!那年會試,我從第一眼看見你就知道你比譚亦更能成大器,可惜你不願跟隨于我——」他的語氣里似有一絲遺憾,「我便只有將你除掉,避免日後培養出一個對手。」
「但後來上官大人卻改變注意了。」水沁泠平靜地接上話,「因為那時你已決定與七皇子結營為謀,而整個朝廷之中只有修大人是你的障礙,恰逢當時修大人故意將我趕走——你便以為我會對他懷恨在心,日後必然與他勢不兩立,所以你寧願選擇拉攏我成為你的朋友。」
她苦澀地勾起唇角,嘴里又嘗到血腥的味道,可她竟是到現在才知——當年修屏遙故意將她逼走,原來也是為了保證她的安全,從此給她不受約束的成長空間。原來,從一開始便用心為她著想的,其實也是他。
「想必你也應該猜到,當日將你射下懸崖的那一箭,也是我暗中命人射的。」上官繼續又道,「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主意?那些弓箭手都是他找來的人,又怎麼可能傷害到你半分?還有那個假裝行刺的冒牌貨——」他不屑冷哼,「七皇子一直就住在我府上,我難道還辨不出來誰真誰假?他不過是想演一出戲,讓不知情的人以為他對你毫無情意可言,哼,他想騙騙別人可以,想騙過我的眼——也未免太自不量力!我與他同朝二十余載,幾時見他為一個女人操心至此?他還想在我面前演戲,根本就是欲蓋彌彰!」
水沁泠只覺得眼前一陣強烈的眩暈,幾乎令她就此昏厥,耳朵里嗡嗡作響,再也听不見上官的聲音——
其實她早該猜到了啊!那天芸蛾故意留在回音壁的那番對話,就是為了把她引到萬獸山,然後借刀殺人——若她死了,修屏遙定然難逃其咎,到時候受益的便只有上官!原來——這局中局,計中計,受到最深誤解和傷害的人其實是他啊!
可她怎麼到現在才知——到現在才知啊?
水沁泠心中悲慟難忍,驀地一口鮮血嗆到了嗓子眼——「咳,咳咳……」她趕忙用衣袖掩住嘴,所幸這大紅嫁衣為她接住了唇邊的鮮血。她的心口燃燒起一種極端瘋狂的恨意——她要扳倒上官!她要徹底剿滅七皇子的勢力!如同那日她在藍布小人身上所寫的三個字︰上官。然後狠狠地,將它一針穿心——所以她絕不能在這里倒下!絕——不——能!
「既然上官大人已經坦白承認了這一切,微臣懇請太後為他定罪。」水沁泠一雙濃墨漆黑的眼楮望著鸞姬太後,那雙眼楮里再沒有了往日瑩亮的神采。
「哈……定罪?」上官像是看著一個天大的笑話,「水沁泠,你以為——我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今日會站在這里說話嗎?」他負手而站,臉上浮現陰狠之色,「如今這參贊府外已被七皇子的軍隊所包圍,太後若願意另立新主,自然能安然無恙,太後若不願意——」
「便怎樣?」忽聞一個清朗的聲音介入,隨之走入正堂的是一個銀鎧加身,卻顯得格外清雋縴細的男子——「末將參見太後!吾皇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連大將軍免禮平身。」鸞姬太後微微一笑。
「你——」
看著上官一臉震驚的表情,水沁泠漠然一笑,「一如太後所言,連大將軍與譚參贊珠聯璧合,所向無敵。七皇子的軍隊再驍勇善戰,比之連大將軍的三萬鐵騎,恐怕也只是以卵擊石吧?」轉而朝貴妃椅內的少年皇帝道︰「陛下,莫要再裝睡了。」
話音未落,皇帝竟一骨碌從椅子上坐起,笑嘻嘻地掏掏耳朵,「你們繼續,朕都听著呢。」
這下輪到上官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猛然看向芸蛾——「你!你這叛徒!」
「上官大人別錯怪好人了,她可不是芸蛾。」水沁泠語氣涼薄,原來這芸蛾是她請人易容而成的,真正的芸蛾已經交由刑部查辦了。而今晚的婚宴也是她與譚亦精心策劃的一場局,上官以為婚宴是最佳的叛變時機,卻不料反被將計就計。卻只可惜,如今東窗事發,始作俑者卻逃之夭夭——
「唇亡齒寒。七皇子定然是料到事態有變,至今不敢露臉,只能將上官大人推至刀俎面前。」水沁泠淡然一笑,語氣里又透出一種悲憫的意味,「而今‘大勢已去’這個詞,是否應該歸還給上官大人才好?」
「大勢已去……」婚宴外,明月皎然,有男人細小的說話聲落入耳際,些許玩味地掂量著這個詞,「今夜風雲之變,也算是給七皇子的野心做個了結了吧。」
「大人當真不準備出面?」瑯崖扶他上了馬車。
事情到現在也已經水落石出,修屏遙原來是假死——枉他當時還真真抹了一把淚,後來看見修屏遙從棺材里面坐起來還差點以為是詐尸!「不過總算是騙過上官大人的眼,這麼快就有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