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蘇木問。
「你看得見我?」她回看蘇木,越看眉心擰得越緊,片刻後不知想到什麼似的,松開眉頭,透出一絲笑意。
蘇木沒回笞,卻將目光轉向樹根處。
女鬼不介意,隨著風飄上樹,兩條紙片似的小腿在樹梢晃來晃去,莫名其妙地輕笑起來。
「為什麼不離開?早點離開能早點進入輪回。」
她撥了撥樹上的綠色桃子輕道︰「心願未了。」
蘇木不喜多事,他清楚後宮中生生死死,冤枉的女人多了去,但是對她卻有股難以控制的感覺在胸口沉重。「我能幫你嗎?」
听他這麼說,她一躍下樹,再次認真地與他對望,她繞著蘇木,轉過兩圈、三圈、四圈,像跳舞似的,但蘇木並不曉得,她的目光數度在他耳後停留。
「你在做什麼?」
她沒回答,只是笑得眉更彎,眼更眯。
她莫名其妙的快樂,對上他莫名其妙的沉重,無解的情緒在兩人身前蔓延開來。
漸漸地,她的身影變得模糊,她笑著朝蘇木揮揮手,慢慢消失。
舒口氣,他離開明喜宮,只是每走一步便帶起兩分遲疑,覺得自己似乎不該就這麼離開。
正準備推開早已斑駁的朱紅色大門,這時一隊宮衛朝這里巡來,他直覺閃進空間里,耐心等待宮衛離開。
蘇木看一眼身處的空間,這是個手術室,伴隨著自己穿越而來,各種藥物、手術工具都很完備,可惜的是他無法將里面的東西帶出去,也無法帶任何人進來,東西倒是可以帶進來,所以這些年,他陸陸續續往里頭堆進不少東西。
蘇木不理解,老天爺讓他帶一個沒有作用的手術室過來,目的何在?
爆衛離開後,他閃身走出空間,不久遇見慈慎宮的宮女紫衫朝他走來,蘇木見過她幾次,合理猜測她是敏姑姑培養的接班人,兩人之間有沒有特殊關系,他並不確定,但敏姑姑確實待她不同。
通常這種「儲備干部」有資格驕傲,但紫衫並不,相反地,她謹慎細心,行事低調,低調到讓人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蘇公子,皇後想召您說話。」紫衫道。
「好。」蘇木點點頭隨她前行。
師父出宮前再三叮嚀,讓他與後宮貴人建立關系,對這種討好上司的事,他一向不屑,但這回不同,與皇太後、皇後娘娘談話,並不讓他感到厭煩。
因為不管是皇後的溫良慈愛、皇太後的親切和藹,或者皇帝的寬厚睿智,都讓兩世失怙的他感受到溫情。
蘇木沒刻意與紫衫說話,卻能知道她在暗中觀察自己,宮里的人,一個個都帶著七巧玲瓏心,他不介意自己被觀察,泰若自然地往前走,然而下一個轉彎,他遇見燕瑀。
他認為燕瑀是刻意等在這里的,每次進宮,這時分,蘇木總會經過這條路,看著燕瑀勾起眉角、暗自得意的表情,今天……有戲?
燕瑀掩飾不了憎恨,他討厭蘇木、討厭所有比自己更亮眼的男子。
蘇木不過在宮里住上幾日,又進宮數回,就讓母後和皇女乃女乃開口閉口都是他,連父皇也常召見他,燕瑀硬給劉公公塞銀子,劉公公這才透露一句「皇上與蘇小神醫相談甚歡」。
相談甚歡?憑什麼?父皇每次見到自己,不是訓話就是責罵,搞清楚,他才是父皇的嫡子,即使是燕幀也得靠邊站。
爆女們更不像話,只要聚在一起就在討論蘇木,說他好看、本領高,說他性格令人激賞。
激賞個屁,不就是個幾兩銀子便能打發的大夫,他算哪根蔥?
燕瑀筆直朝蘇木走去,挑釁似的,蘇木往左、他往左,蘇木往右、他往右,就是不讓他走過。
蘇木眼底凝上冷酷,嘴角卻掛出笑意,往旁邊一站,等燕瑀先離開。
他偏不,往蘇木跟前一杵,抬高脖子與他對視。該死的!他們不是同年?為什麼他高自己一顆頭,讓他失了氣勢。
身高上的落差讓燕瑀心頭火更旺,他冷笑道︰「听說你在後宮混得風生水起,要不要說說,巴結了誰?」
蘇木瞄一眼紫衫,她縮起脖子,低頭看地,這態度……擺明不想出頭?
只是眼下不出頭,背後會不會說幾句公道話可就難講了。
實話說來,當主子的可不容易,倘若不得人心,奴才在私底下隨便弄點小事,就能害主子運氣背到底,要不,皇太後怎會不待見燕瑀?皇上怎會知道他的一言一行?
蘇木沒回話,只是淡笑著。燕瑀蠢,卻沒太大的心機,他喜怒形于色,從不隱藏自己,說好听是瀟灑恣意,說難听便是愚昧至極,若非惹惱群臣百官,否則嫡子身分擺在那里,皇上怎舍遲遲不立太子?
這種人能在後宮順風順水活到十九歲,只能說是皇上子嗣稀少,而他唯一的對手仁德寬厚,否則早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你沒事到處逛是想做什麼?招蜂引蝶?」
他這是在暗指皇帝的妻妾不守婦道?這話要是傳出去……蘇木眼珠子一轉,果然,紫衫的嘴角往上微勾。
「二皇子慎言。」
「你這當奴才的不必慎言,反倒是我這個主子得慎言?哪來的規矩。」暴戾在眼底成形,他滿臉的得意。
蘇木沒接話,但視線轉到他用寬袖掩住的右手……這人連作戲都做得很糟啊。再次確定,他能順風順水活到現在,真的是上天庇佑。
見蘇木不接話,燕瑀又道︰「听說你很會把脈?」
「作為大夫,這是基本功。」
「給本皇子把脈!」燕瑀攤出左手,下垂的右手微握拳,長長的銀針從掌中露出寸許,他帶著期待等蘇木朝自己伸手。
蘇木沒上前,反而退後兩步,手背在身後,一樣用寬袖掩住正在作怪的右手。「何須把脈,觀看面相便可窺知二皇子病征。」
「你說我有病!」他陡然拉高嗓子,眼中噴出兩道火。
蘇木不疾不徐道︰「眼袋是胃經起始點,二皇子眼下墨黑,代表氣血渾濁,而您頭發微紅、鼻頭腫大,應是有脾熱之癥,平日里應該會經常覺得頭痛、心煩,對嗎?」
啥?還以為是課業繁重、父皇期許過高,才會讓他經常頭痛心煩,沒想竟是……燕瑀忘記計劃,急轉身,想往太醫院尋人看病,沒想他才旋身,一個銀角子朝他後膝處飛撞。
燕瑀反應不不及,雙膝一軟跪落地,急切間雙手揮舞,也不知怎地,那根抓在掌心的銀針竟透過衣服、皮膚、皮下組織插進心包處,要是再多上一寸便會刺破心室,形成心髒填塞致死。
此刻,燕瑀還不知道自己做了多蠢的事,只覺得在一陣刺痛感傳來後,胸口痛得要爆開似的,氣都喘不過來了。
蘇木彎腰去扶,迅速將他胸口銀針拔出,往旁一拋,五指揮過,一陣無色無味粉末沖進燕瑀鼻息。
蘇木道︰「二皇子別擔心,你所患非急癥,慢慢調養便是。」
燕瑀沒被他的話安慰到,因為轉眼從「心煩」變成「心絞痛」,這是多大的病征啊,若非急癥,豈會演變得這麼快?
他用力推開蘇木,命內侍扶起自己,滿頭大汗、全身虛寒,一拐一拐地離開。
蘇木看著燕瑀的背影,沒笑但眉眼間全是笑意。
因為他狠狠幫了以芳一把,他送出去的藥粉比「倒松貼」更好用,從現在起,他的亢奮只能維持三到五息,隨著房事越頻繁、時間越短,終至……無法行事。
重點是,天底下能察覺病因的大夫,除了自己,只有師父,頂多再加上一個早已失縱的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