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娘出聲,以芳像蚱蜢似的一蹦,跳起來。「是,我一定晚出早歸。」
丟下話,她不理會爹爹冒煙的頭頂,飛快往外竄。
鄭啟山不滿了,「你這是做什麼?是你自己說的,女子得端莊矜持,得才名遠播,得時時注意言行舉止,博得好名聲,才能爭取包多選擇。」
他可是把妻子說過的每句話都牢牢記在腦袋里。
「這話沒錯。」
「既然如此,醫館里全是男子,你讓以芳過去,豈不危險?偏偏她那身力氣不能輕易現于人前,要是吃了虧,可怎麼辦才好。」
見丈夫滿臉糾結,呂氏能不知道他亂想什麼?真幼稚,都斗多少年了還不累。
「我看上蘇木了。」她實話實說。
「啥?」
「那孩子穩重、有本事……」她才說一半,就讓丈夫給頂了。
「不行,他姓蘇,咱家不能與姓蘇的結親。」
「就為這個?」
「不然呢?」一個虎視眈眈的蘇葉就夠惹人嫌了,再來一個虎視眈眈的蘇木,還讓不讓人活啊!
「你有沒有想過,蘇木無父無母,表哥又喜歡四處行醫、居無定所,倘若兩人成親,我們就能讓他們住進國公府,屆時你可以天天看見女兒,不必擔心她被欺負。」
啥?這、這、這……挺讓人動心的,只是終歸和蘇木牽扯上關系,會不會一句尊師如父,女兒得喊蘇葉一聲爹?鄭啟山看著妻子,心底百轉千回。
「就算日後兒孫多,府里住不下,咱們可以把隔壁宅子買下來,兩邊打個門,往後你想看女兒、外孫,開了門就能見著,這樣不好?」
「好是好,可是那個蘇木長得太好,好看的男子通常都不專情……」
「誰說的,我家相公長得那麼好,不也是只對我專情。」
這話說得多動听吶,他家老婆就是知道順著他的毛模。「可是蘇木那身板不行,看起來有點弱,不知道能不能禁得起咱們女兒一棒錘。」
「所以你想替女兒找個孔武有力,心情不好、喝了酒就拿女兒當沙包打的女婿?」
「不是這麼說,可男人就得有男人樣兒,蘇木長得太娘,何況國公府嫡女嫁個沒有品級的大夫,著實委屈了。」
「當初我爹娘也認為我嫁個不會寫詩填詞的武夫是委屈了,可瞧瞧我現在過得多好啊,當年那些姊妹們沒有人能比得上我。」
呂氏猛往丈夫臉上貼金,沒想鄭啟山還是不樂意。「可我不想委屈女兒,她還小,有的是時間,咱們再慢慢找,總會找到好的……」
呂氏煩了,該模的毛模過、該順的順過,他還是這副德性?
說穿啦,他最不滿的就是蘇木的師父叫做蘇葉,如果改成沈葉、王葉、李葉的,這會兒肯定點頭如搗蒜。
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擺,她說︰「女兒的親事我不管了,你想怎麼做全隨你。」
見妻子不堅持,他立馬彎下兩道濃密粗厚的大眉毛。「娘子放心,為夫一定會精挑細選,給女兒尋個方方面面都好的夫婿。」
「你最好動作快一點,否則到時哭都來不及。」
「什麼意思?」國公府的女兒不愁嫁,且女兒才名遠播、搶手得很,怎麼會哭?
「你立下大功勞,皇上有意與咱們家攀親,只不過皇上屬意二皇子,皇後卻想撮合以芳和大皇子,屆時聖旨下達,不管你樂不樂意,都得把女兒送進那堵高牆里。」丟下話,呂氏轉身往內室走去。
這話讓鄭啟山不淡定了,後宮是吃人的地方,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後,位置身分擺在那兒,親生兒子不也說沒就沒了,至今尚未查出是誰下的毒手。
再想想他家女兒,那麼多的規矩……三不五時演演戲還行,經年累月被規矩綁手捆腳,就算不被害死也會被困死。
他心急了,追著媳婦跑進屋里,他想告訴妻子︰再跟我談談蘇木的性情、再說說蘇木的好處……
他沒想到媳婦正在更衣,外衣方除,上身只剩下一件蔥綠色的肚兜。
打了年余的仗,回來又身受重傷,好不容易傷養好,妻子又以養生為重不讓他近身,這會兒妻子窈窕的身子在跟前,吼……他成了撲羊惡虎。
他一把抱住妻子,竄身橫飛,雙雙倒在厚厚的棉被上。
被他這一弄,呂氏紅了臉,捶他幾下。「你做啥,我還得去給母親請安。」
「請安的事先緩緩,咱們得先談談……」他一面說,大手已經順著肚兜下緣溜進里頭。
「談什麼?」這種情況之下能好好說話都難,還談呢。
「談談小以平的事兒。」國富民安、四方升平,只差最後一個。
話說完,他一個翻身,壓在妻子身上……
第六章 皇家那渾水(2)
風吹入,女孩坐在窗邊,風撩起她的長發,淡淡的笑、淡淡的迷醉。
這里是醫院,她穿著病人服卻不像個病人,她干淨、透亮,像迷失在大都會里的精靈。
她病了,應該說打一出生她就生病,老天爺給了她一副姣好的容貌,卻忘記給她一顆健康的心髒,所以她沒辦法承受太多的情緒起伏。
喜怒哀樂在別人身上叫做享受人生,在她身上卻成了致命殺手。
從小到大,她都在做一件事——等待一顆健康的心髒。
她其實……很寂寞。
直到她認識他,他很帥、很斯文,微卷的頭發常常垂到額前,讓他增添幾分優雅浪漫,這樣的男人自然會被很多女人喜歡,她也不例外。
她愛慕他、暗戀他,她從來沒有這麼迫切地希望能夠健康,因為對未來,她有了憧憬與一幻想。
然後他長大,然後他考上醫學院,然後他成為她的主治醫師。
敲兩下門,周醫師來巡房了,他身邊帶著一個護士,她認得的,護士姓章,有幾次她听見章護士和幾個同事在背地里討論周醫師,她們還打賭誰能先追上周醫師,賭資是婚紗攝影的費用。
听見她們打賭時,她真希望自己也有資格加入賭局。
她坐在窗邊的沙發上,弓著腳、把下巴靠在膝蓋上,風吹進病房,帶起她的發絲,美得像一幅畫。
醫院里有空調,是不許開窗的,可她總趁著沒人的時候打開窗戶。
章護士看見了,不滿地走到窗邊,砰地一聲把窗戶關上。「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
章護士才剛開口,她立刻浮上抱歉的笑容。「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周醫師莞爾,她一向這樣,認錯飛快卻打死不改。他走上前,抽出口袋里的玫瑰花遞給她,那是從花園里剪下來的,他們家院子里種滿玫瑰。
「謝謝。」她把玫瑰湊近鼻間,深吸一口香氣。
「今天感覺怎樣?」
「感覺……充滿希望。」這話旁人不易理解,但周醫師卻明白,她是指對于等待新心髒這件事充滿希望。
這樣很好,對于一個病人而言,「下午,我不進開刀房。」他說。
聞言,她充滿希望的臉龐加入期待,「所以……」
「我來接你。」
簡單的四個字,她也明白了,他要給她請假,要帶她出去玩,想起上回、上上回,她高興得想要尖叫。
對于心髒病的病人,過度興奮是不被允許的,但如果她始終等不來心髒……她願意的,願意用僅存不多的壽命,換取和他在一起的快樂光陰。
于是她笑了,只是笑容初綻,立刻習慣性地斂起嘴角。
他皺眉,眼底滿滿的同情,一個連快樂都不被允許的女孩……
「我想喝優酪乳。」為了保護心髒,爸媽將她養在防護罩里,這個不行、那個不許,長這麼大,她半點冰的東西都沒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