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
「而玉珍公主……」
「她怎樣?」
「如果他們一起遇難,為什麼她毫發無傷,全身整整齊齊、干干淨淨?」
一抹欣賞自蘇木眼底滑過,「不錯,觀察得很仔細。」
「這代表玉珍公主沒有參與事件,但如果她是在事後遇見燕瑀,依她的個性應該會大嚷大叫,這里可是京城,一塊招牌打下來都會砸到三個當官的,誰不想奉承胤子龍孫?要是踫上個當官的,燕瑀一定會轟轟烈烈地被送回宮里。可是玉珍公主沒有,為什麼?」
「燕瑀要求的。」蘇木淡聲道,所以燕瑀不願意透露身分。
「為什麼?怕受皇上懲罰?」
「傷成這樣,皇上還會對他下重手?」皇子子嗣不多,不管燕瑀是真嫡子還是假嫡子,好歹是掛在皇後名下,寶貴得很。
「你的意思是……燕瑀不是怕被罰,而是不想被知道?」
燕瑀怕死又不願聲張,于是找上知根知底的蘇神醫,事後一陣恐嚇威脅,再許以若干好處,他相信自己有本事讓醫館上下閉嘴。
當然,如果不肯乖乖照做,以他的皇子身分,弄死幾個大夫、弄倒一間醫館算什麼。
「他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我也想知道。」
「這件事要稟告皇上嗎?」想到燕瑀倒楣,以芳忍不住心情雀躍,可不是嗎?成事難,壞事還不簡單。
蘇木失笑,「才拗了人家那麼多銀子,就良心一回吧。」
「好吧,就良心一回。」
他縱容一笑,問︰「我要剪開他的衣服,你敢看嗎?」
「連鬼我都想看了,不過是一個胖子的肚皮,有什麼不敢的?」
蘇木失笑,這樣跳月兌的性子吶,讓她在人前處處守規矩,真是辛苦她了。
剪開衣服、露出肚皮,除了傷口之外,白花花的肚皮上還有一個紫紅色手印,以芳吃驚抬頭,「他招惹的不是普通混混,而是武林高手?」
「是不是高手還不確定,但對方確實有武功。」蘇木抓起他的手把脈。
「他受內傷了嗎?」
「有,不重。」喝兩帖藥就行。
「真幸運。」
蘇木突地笑出聲。
「怎麼了?不是嗎?」
「與幸運無關,多虧他月復間油脂豐厚。」
蘇木說完,以芳意會,兩人失笑不已。
手術很快完成,燕瑀被送進病房,有專門看護照顧,他們一起回到後頭宅子。
蘇葉不在,不知道去了那里,蘇木泡一壺茶,兩人一起進書房。
通常進了屋都是他看書、她有一搭沒一搭亂聊,最厲害的是——書他看進去了,話也聊上了。
能一心二用到這等程度,蘇木不是普通簡單。
以芳趴在桌上,看著他的側臉。
她能夠理解玉珍公主的花痴,因為……她也一樣,看過千遍還想再看上萬遍,他待人淡淡的,卻讓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他不太愛說話,卻讓人想一直一直說給他听。
是與生俱來的氣勢?讓人只要靠近他便覺得安全、安穩、安心?
「怎不說話了?」蘇木放下書,幫她倒一杯茶水。
「能說的話全說完了。」
「說說家人吧!」
又讓她說家人?沒有家人的他是有多寂寞啊,怎麼總愛听她說家長里短?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個強大優秀的男子心疼了。
「我娘把聰明才智全生給哥哥弟弟了,他們習文習武、習兵法,年紀輕輕就考上文舉武舉,娘常說,愚昧者才會仰仗祖蔭,有能耐的人得靠自己的雙手開創新局。」她咯咯笑兩聲,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看向蘇木。
「怎麼了?鄭夫人的話很正確啊。」
「我就是那個只能仰仗祖蔭的,五歲還認不得字,八歲撫琴,輕勾兩下就把弦全給挑斷,十歲時爹不知哪來的奇思妙想,竟想讓我學打鼓,五天內我敲破八面鼓、鼓斷四副鼓棒,我是個只會吃飯和惹事的笨蛋。」
「不對,你很聰明。」他反對她的話。
他這一說,她笑眯了眼楮,全天下只有他會這麼認為吧。
「你人真好。」她實心實意、百分百誠懇地說出這句。
他揉揉她的頭發,溫聲道︰「你也很好。」
「娘不敢請教養嬤嬤,只讓幾個哥哥連夜削了上百根竹棒,親自教導我規矩……呃,更正確的說法是演戲。她心知肚明,我的天性搦在這兒,要求我變成大家閨秀,不如拿把刀把我給砍了還容易些。
「所以娘不求我全然改變,只要求我在外人跟前演好名門淑媛,我的表現應該還算不錯,至少這麼多年來假面具沒被人拆穿,阿笙說我這種人天生應該拿奧斯卡金像獎……」
「你說奧……」蘇木一驚,忙問。
「奧斯卡金像獎?听不懂對吧?別在意,阿笙經常說些莫名其妙卻很有意思的話,以後我慢慢講給你听。」
「好。」
「阿笙整整比我小三歲,卻比我聰明、比我能干,大家都知道,他十二歲就考上進士,是大燕朝最年輕的探花郎,他從小學什麼都快,他可是外祖父心目中最大的驕傲。
「他是我弟弟,卻更像我哥哥,小時候他常給我講床邊故事,《倚天屠龍記》、《神雕俠侶》,當中我更喜歡《福爾摩斯》、《亞森羅隻》,我們最常玩的游戲是他想像一個案子,然後由我抽絲剝繭,找到真正的犯人……」
她一句句慢慢說著,蘇木心中凜然。不會錯了,以笙和自己一樣都是穿越者,都帶著前世的優勢而來,因此他們早慧且與眾不同。
蘇木再度來到明喜宮。
從小到大見過的鬼魂不在少數,能幫的幫了,不能幫的、擦身而過也無妨,而明喜宮里的魂魄本應被他歸類于後者,他可以不理會的,但不明所以地,她時不時在他心里出現。
像上次那樣,他推開厚重的宮門,里頭荒草蔓蔓、一片淒涼。
日頭正好,一路走來身上有些薄汗,但進到明喜宮里,不自覺地一陣寒顫升起。
蘇木走到桃樹下,抬起頭,她在!
她還是晃著兩條腿,坐在高高的樹枝上,不知道在開心什麼,她是他見過表情最豐富的鬼。
看見蘇木,她嘻嘻一笑,飄下樹。
對上她的眉眼,蘇木重申,「我能幫助你。」
「幫我什麼?報仇嗎?不……」她搖搖頭,篤定說︰「你不行。」
「為什麼?」
她沒回答,只是搖搖頭,頻頻道︰「不行、不行……」
「世間有正義,就算凶手權位再高,也逃不過天理昭彰。」
「倘若世間有正義公理,何須報應,我只想等著報應到來那天。」
「那人是誰?」
「知道這麼多做什麼,不怕招惹麻煩?年輕人別那麼氣盛。」
「你不敢說?你擔心真相揭露,會傷害你的親人?」
嗤地一聲後,她捧月復大笑。「我哪還有親人,誰當我是真正的親人?」
「既然如此,你擔心什麼?」
她揚眉道︰「擔心害到你啊,你是個好人,是個……」跟她一樣的好人。「若你真的想幫忙,那麼把桃樹下的東西挖出來,幫我交給皇後娘娘。」
「皇後?」
「是的。」說完她又笑了,嘴角那點殷紅的痣輕輕跳著,「皇後是個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第七章 滅門血案(2)
蘇木習慣進宮後先給貴人們請過平安脈再到處晃,因此當蘇木二度來到慈慎宮時,宮女們無不覺得訝異。
「蘇木請見皇後娘娘。」
「蘇大夫稍待片刻。」
爆女飛快進去稟報,大家都知道娘娘有多喜歡這個少年,每回他該進宮的日子,娘娘心情都特別愉快。
皇後沒有讓蘇木等太久就讓人傳他進去。
自從有他的照料後,皇後的氣色明顯好了許多,也許後宮真是個容易令人窒息的地方,何況……倘若謠言為真,那麼膝下無子、對未來失去盼望的娘娘,確實無比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