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主隆恩。」跪不下去的皇甫桓拱手一揖。
「朕給了你恩澤,你也得給朕回報一二,這次的戰亂你看如何是好,該派何人掛帥?」他有意無意的瞟向皇甫桓的腿,眼中閃著復雜的神色。
如果秦王的腿未殘就好,他就不用發愁邊關無人。
可是秦王不殘,他又擔心危及自己的皇位,殘與不殘都進退兩難,他真是把自個兒困住了。
皇甫桓不語的撫著猙獰面具,薄唇抿成一直線。「皇兄不該問臣弟這件事,臣弟都這樣子了,還能指望臣弟為皇兄殺敵嗎?臣弟連上床都要人攙扶,更遑論馬上征戰。」
「月湖,你別氣惱,朕沒那個意思,只是你征戰多年累績不少實戰經驗,朕才向你詢問詢問,好找出應敵之策。」
皇帝一慌就叫出秦王的小名,趕忙安撫,而秦王忿然的神情更讓皇帝相信秦王的腿的確是廢了,不能再如尋常人行走。
心,安了,可以放出去了,不會起什麼大亂子。
皇甫桓苦笑的一搖頭。「皇兄,臣弟這些年對上的是以剽悍著稱的北夷,他們的作戰模式和想法臣弟能猜出個十之八九,故而能挑出他們最弱的一環予以痛擊,可面對東涼國卻是束手無策,他們出兵奇詭,擅長打野戰,只怕——」
「只怕什麼?你快說,別吊朕胃口。」他急得都長口瘡了。
「只怕不太樂觀,臣弟已三年未接觸戰事,面對瞬息萬變的戰局無法推測,除非到了陣前一窺究竟,否則臣弟也給不了皇兄什麼好主意。」東涼人往往打了就跑,十分無賴的打法,叫人想回擊都無處下手。
「那你就去……呃,朕的話說快了,是隨軍同往,當個參將,不用你上戰場,只在後頭出謀劃策就好。」當軍師。
面色凝重的皇甫桓語重心長道︰「皇兄,臣弟剛娶王妃,還在新婚當中,讓王妃空閨獨守,臣弟于心不忍,何況朝中沒人嗎?居然連個殘廢也派上場,皇兄很想臣弟死吧!」
皇甫褚一僵,神色不太自然。「皇兄對不住你,若不是為大明百姓,皇兄也不想你身陷險地。」皇帝動起親情攻勢,想令秦王念及兄弟之情,順了他的意。
「皇兄,臣弟能力有限……」皇甫桓一手放在中過箭的腿上,似在說︰臣弟已經不良于行了,皇兄勿再相逼。
「你若去了,朕派人接秦王妃入宮與太後作伴,皇弟大可放心前往邊關。」他暗示以秦王妃為人質相脅。皇甫桓的手一緊,「王妃不喜拘束,宮里規矩太多,怕她不習慣,臣弟願為皇兄再戰沙場,請讓王妃留在王府,替臣弟打理府中諸事……」
第十一章陪你一起疼(1)
「這針扎下去會不會疼呀?」
她在中醫診所做過針灸治療,細細長長的針跟毛發差不多大小,怎麼這位不跟狗談笑的庸醫……神醫,他的針盒一拿出來里頭有一百零八根針,長短不一、粗細不均。
那長針的長度能將人腦給穿透吧!這一扎下去還有命在嗎?不會就此一命嗚呼哀哉?!要不要先喊暫停一下,確定有無致命之虞再說?
那麼粗的針……嚇!惡寒。
「不痛。」君無恙很忍耐的回答身邊喳呼不停的麻雀。
「你當然不痛,扎的不是你的肉,大可一臉老僧入定的神情,此身已坐化。」不痛不癢。
「我還沒死。」她不能安靜點嗎?吵得他無法靜心。
「等你死透了我給你上香,此人死于醫術不精。」三腳貓功夫連自己也救不了,枉負盛名。
君無恙的眉頭一抽,再抽,連三抽,把脈的手指都有些不穩。「王妃娘娘,小民尚未開始醫治。」她的聒噪勝過千軍萬馬。
「我知道呀!我替桓哥哥疼,誰知道你的醫術是不是神乎奇技,要是中途關鍵時刻掉鏈子,不是很難看?」她是為了他的聲譽著想,凡事要慎重再慎重,以防大家不想要的「萬一」出現。
「除非斷了氣的,若還一息尚存,小民想救就救得了。」你可以閉上嘴了嗎?少在耳邊念叨。
這年頭說大話的人真多,現代醫學都救不了癌癥末期,他能開刀取出腫瘤嗎?「麻沸散有沒有?一帖下去就什麼感覺也沒有了。」
忍到極限的君無恙「啪」地把脈枕甩向一旁。「麻沸散沒有,但有效果相似的安息散,不過以王爺目前的情形,就算小民在他腿上插滿了針他也感受不到一絲痛楚。」
听到他近乎刻薄的譏誚,成清寧不滿的一瞪眼,「你,不是好人。」
「小民從沒說過自己是好人。」他只是不常做壞人而已。
「你是大夫。」她指控。
「醫者也有草菅人命的黑心大夫。」為了賺錢不管不顧,什麼虧心事都做得出來。
「你這個黑心無良大夫,男人長得太好看真的不太牢靠。」靠臉吃飯,蠱惑世人。他反擊道︰「秦王有大明朝第一美男子之稱。」好看之人不只他一個。
「他毀容了。」啦啦啦……她贏了。
「……」君無恙無言。
他們旁若無人的斗嘴,眼里有沒有他的存在?
被冷落已久的「苦主」皇甫桓好笑的輕咳兩聲,提醒兩人他還在,他再大度也容不下妻子和別的男人把他視若無睹的聊天談笑,即使他們之間火藥味濃濃。
「很高興本王的面丑取悅你們,要不要再繼續?本王給你們斟杯茶。」希望他們喝得下去。听到他既冷且酸的語氣,兩個人的戰火暫時平息了一會兒。
「桓哥哥,人家是擔心你嘛!你看那針又粗又長的,真的不痛嗎?」她光看就覺得好痛,痛到肝疼。
「就算痛又如何,你說能不治嗎?」比起不能走,這點痛又算什麼,他在戰場上受過更重的傷。成清寧一听,眼淚都快掉出來了,泫然欲泣。「桓哥哥,你怕不怕,我陪著你,一直陪著你。」他低笑地撫著她白玉芙頰。「你出去,別待在屋里,你會承受不住的。」
她再聰慧也只是一名剛及笄的柔弱女子,他憐惜她,不想她擔驚受怕,祛毒的過程太冗長,她的體力吃不消。
「小看女人的人通常會吃大虧,我一個庶女能在嫡母的手上討生活,還能闖出一片天,你敢小看我?!」她什麼場面沒見過,連在車禍現場她都能面不改色的打電話叫救護車。
成清寧認為她的心髒很強悍,能臨危不亂,處變不驚。
但是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不關己則已,關己則亂,當看到自己的丈夫如垂死的魚痛苦掙扎時,她的心一扎一扎的抽疼,很想大聲的狂喊︰不要做了,就這樣了,殘一輩子我也跟著你!
「寧兒,听話。」他輕聲的哄著。
「我不,你不許趕我走,夫妻是同生共死的鴛鴦,缺一不獨活,不能讓我只分享你的富貴,卻不讓我為你分擔身體上的痛楚。」那種夫妻很表面,不能交心。
「寧兒……」面對妻子的固執,皇甫桓抑郁在心。
明明他貴為親王,卻管不住一名老往他頭上蹦的小女人,打不得、罵不得,還得好生的哄著,否則她耍起橫來沒人消受得了,軟刀子一刀一刀的割,讓人鈍疼鈍疼地,卻拿她沒撤。
成清寧小人得志似的捂住皇甫桓的嘴,挑釁地揚眉又擠眼。「咱們溝通溝通,我講你听,只能點頭,不能搖頭,我可不跟你客氣,你現在是想跑跑不了,全在我的掌控中。」
正在準備針灸器物的君無恙聞言眉頭一挑,微露出鄙夷,像秦王、秦王妃這般的夫妻,他見都沒見過,一個太嬌氣,仗著受寵老使性子,一個太傲氣,卻又老是被妻子牽著鼻頭走,夫綱哪去了,能縱容為妻者無法無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