儷人行 第16頁

正意氣風發的他,曾在此地遇見了當時仍是太子的東陵少王。

「臣記得。」衛齊嵐俯首回答。

東陵王伸手摘下一株香草,湊近鼻間嗅那香味。「當時我曾賜將軍一朵花——可是將軍沒有接受。」

「臣——」

東陵王打斷衛齊嵐的話,又道︰「當時本王曾送過不少花給不少人,大部分都接受了,只有幾個人沒有接受,將軍你,是其一。」

「臣——」

東陵王笑道;「本王那時不過只是抱著好玩的心態送出那些花,沒想到大家卻都當真了,實在有趣。我還記得,當時朝中許多大臣都如獲至寶地把花配戴在身上,結果當天,滿朝人人皆戴花上朝,讓我父王猛打噴嚏,哈哈。」

「臣……」

「將軍是不是覺得本王很幼稚?」

確實是很幼稚。「臣不敢。」

東陵王勾起唇角。「當時我只是太子,沒有贈花的立場,也不該隨意贈花。然而本王還是因將軍沒有接受我的賜花而耿耿于懷。

「紫將軍的威名在這金闕宮中,就像是一朵暮開朝謝的夜瓊,當時宮中人人都在談論將軍的事跡,不過沒多久將軍突然自請外放戍邊,昔日的威名與事跡也就漸漸平息……可是,本王並沒有一日忘懷過那位如天神般英勇的將軍。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紫衣將軍是能為本王守護四方的猛士嗎?」

「臣……」

「可是如今天下太平,並不真的需要為本王守護四方的猛士。」東陵少王仔仔細細地觀察著衛齊嵐的神色,發覺他神色鎮定,便滿意地道︰「然而我還是迫切需要將軍的忠誠。紫衣將軍,你願意為本王分憂嗎?」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早知道這回進宮,不會是件太容易的事,衛齊嵐早有最壞的打算。這世上他已孑然一身,盡避他也想好好活下去,但死亡未必是最壞的結果。

「可是本王不要將軍死啊。」東陵王目光炯炯地看著他道︰「東陵才剛剛失去一名將軍,怎麼還能再失去另一名呢。」

「恕臣愚昧。」

「將軍可知,本王為何將你打入天牢?」

衛齊嵐原本是不知道的,但此時此刻靈犀一開,他想通了。

「是為了救臣。」

「沒錯。紫將剛自邊關歸來,想必對朝中情勢不甚了解。少初讓我將你打人天牢,正是為了救你免于跟王舅一樣的命運。」少王神色肅然道︰「人人都說,王舅死前,曾經受邀到臨王府內,因此凶手極有可能是王叔,這件事想必將軍應有所聞。」

「臣確實是听過這樣的傳言。」他謹慎地道。

不管金虎上將是自然死亡抑或他殺,有心人都可能利用這件事來陷害想陷害的人。衛齊嵐身為國內軍功第一彪炳的武將,極有可能因此遭到牽連。

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復雜。更沒想到,項少初讓他入獄的用意,是為了救他一命!衛齊嵐心中的謎團越築越高。

項少初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心思竟如此復雜。

「本王之前說天下太平,其實只是表相,將軍是聰明人,該早早知道東陵內政暗濤洶涌,所以,想托付將軍一件事。」

「王上請吩咐。」

「將軍遠在邊關,對東陵朝政的情況反而看得最清楚,本王希望將軍能暗中調查金虎將軍的真正死因,不過——調查王舅死因還只是其次,事實上,我是希望能洗刷臨王的嫌疑。」

即使東陵王立即讓人斬了他,也不會比這件事更讓他驚訝的了。

「王上希望臣洗刷臨王的罪嫌?」衛齊嵐難掩詫異。

這是怎麼回事?臨王不是一向覬覦著東陵的玉座嗎?臨王若死,對眼前這位少王來說,應該是好事一樁吧?

只見少王眼神清明,意志堅定的看著他道︰「臨王絕對不可能殺害金虎將軍,但盡避本王相信他,可朝中官員都不信。而紫將軍聲譽卓著,將軍所說的話反比本王的話更能令人信服,如果將軍能證明王叔沒有嫌疑,那麼就不會再有人懷疑王叔有罪了。」

「這……」

還來不及厘清這訊息,東陵王已經笑道︰「紫衣將軍衛齊嵐听詔,本王即刻任命你調查金虎上將一案,起身接旨吧。」

衛齊嵐沒有理由拒絕,只得起身上前接旨。「臣接旨。」

「好、好。」東陵王稚氣未月兌地笑道︰「莫擔憂,真有困難時,有人會幫你的。」

還沒意會到誰會幫他,先前一番思量,思緒急轉的衛齊嵐已先想到了另一件事。「王上多關了臣一天,為什麼?」假如是要救他一命,免于他被暗殺的話,關個兩天就該夠了,可他卻關了他整整三天又三夜。

「這是少初的意思。」東陵王也不否認,只是笑道︰「不過個中緣由,恐怕得勞將軍自己去找出答案了。」

「臣會查出來的。」

「那好,查出來後,記得告訴本王,我也相當好奇呢。」東陵王看著他這位氣宇軒昂的將軍,腦中不由得浮現一個可能,月兌口便問︰「紫將軍,你以前曾經見過少初嗎?」

項少初入朝的時間大約是在兩年前,當時紫將早已遠赴同關戍邊,兩人應該不曾打過照面。如果曾有過節,也應該是在少初入朝以前。

突然被這麼一問,衛齊嵐不由得楞了一楞。「臣……不記得曾經見過項大人。」然而一股熟悉的感覺卻在心中漫生開來,縈繞在他胸中,久久無法消散。

而這份熟悉,甚至是連長年與他同處軍旅的同袍都遠遠不及的。

他雖不記得在哪里見過項少初,卻能肯定他們先前一定曾經打過照面。

項少初啊……這名字他並不認識,會是化名嗎?

「唔。」東陵王點點頭道;「我想也是,你們應該不曾打過照面才是,可是少初他……」

「項大人他如何?」衛齊嵐忍不住追問道。

東陵王挑眉一笑。「少初對于關你三天,可是非常的堅持。至于理由……我也想知道。或許你見到他時,可以問他。」

衛齊嵐正有此意。

「不過在此之前,我現在要先問你一個問題。」東陵少王傾身走向衛齊嵐,攤開的手中正是一株蘭草。「紫將軍,今天你會接受本王的賜花嗎?」

衛齊嵐望著那株君子蘭,相當明白接受那朵賜花背後的含意。

一般新科官吏都期待能得到君王的賜花榮耀,除了表示自身的才能受到君王的肯定之外,接受那朵花,也就等于宣示效忠。

他願意效忠于這位新王嗎?

三年前他拒絕了太子玩笑似的賜花,遠赴邊關。

三年後,當年的太子成了面前的君王,渾身上下散發著無比尊貴的王氣,看似笑鬧的眼中,卻有著無比的執著與認真。

眼前之人,早已不是心思天真單純的太子,而是一國之主。而他,更是項少初所選擇效忠之人。逃了三年,終究還是無可逃離這局面啊。他該接受賜花嗎?

眼前必須立刻有所決定。

衛齊嵐單膝跪拜在這位少年王的面前,做出了他的選擇。

只听見他虔敬地道︰「臣恭謝王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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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了王命,正欲離開金闕宮時,衛齊嵐在宮門處遇見了項少初。

他穿著玄色的宮服,黑發往後抓成兩束,綰成一個一般成年男子常結的小髻,身上還披著先前在侍郎府所見過的那件毛氅,看起來分外不似一般男子。

「又見面了,紫將軍。」項少初遠遠看到他,便行了一個平行的文宮禮。

衛齊嵐沒有回禮,只是一徑走向他。「項大人似乎真的很怕冷。」印象中,他認識的人當中,有誰也如此怕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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