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師 第35頁

「你這樣教我如何放得下。」他輕撫著她墨般的青絲,眼神中流露出不舍與心疼,和教人不能忽略的柔情。

「師父說我的命很硬,能活得比他長,而我看他能活過百歲,做徒弟的不能比師父短命,否則視為不孝。」

「你說什麼,我沒听清楚,再說一遍。」面對尸堆成山,血流成河仍不改色的宮仲秋,此時卻臉色陰沉,咬緊的牙根從抿直的唇線發出極冷的聲音。

躺在男人腿上,大啖蜜梨的曲款兒有恃無恐的挑釁。

「好話不說第二遍,下回洗耳恭听。」

「放火燒酒樓叫好話?比魔還可怕的小魔星,你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他氣極反笑,撫著縴細雪頸差點用力一掐。

大驚小敝。「我燒的是魔獸的大本營,我讓術魂找了許久猜發現福生酒樓地底有個深及百丈的魔窟,里頭足足有上千頭魔獸,若是讓牠們上了地面,青陽縣肯定一夜成廢墟。」

「你有沒有想過你燒死的也有平頭百姓,他們只是進去喝杯酒,用個膳,三五好友聊聊風月事,卻無端死得冤枉。」他們說好了不涉及無辜,百姓為重,凡事以人命為主。

「三思而後行」這句話他不知耳提面命過多少回,她口頭上應允,一轉身又丟向腦後,左耳進、右耳出的陽奉陰違,照樣依她想做的去執行,從不曾知會他一聲,最後再把殘局留給他收拾。

以往她殺的是為害百姓的凶獸,不論手法如何殘戾,他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她去,以為她會有分寸。

可是根據暗色、疏影的回報,上千具的尸骸中有人的焦尸,而且是生前被燒死,表示他們未來得及逃出,慘死火中。

「冤枉?」朱紅色唇瓣發出嘲弄的嗤聲。「我讓石頭和鬼奴假意鬧事,把真正的客人全趕走了,你們發現的尸體是之前被捉去的失蹤者,不用我說,以女子尸骸居多是吧?」

「你的手法太粗暴,如果給我時間準備,只是能少死幾個人。」身為替天下人出聲的御史大人,他深覺有愧。

「天真。你以為入了魔窟還是人嗎?他們的軀體雖還在,不過你讓人把胸口剖開一看,是沒有心的。」那些人已被魔化,雖有人性卻身不由己,只本用來孕育魔種。

「什麼,無心?!」他們的心……被取走了?

「我還沒那麼凶殘,連同類也殺害,要不是真救不了,我不會引天火入魔窟,一網打盡。」若是被一舉月兌逃了,上千頭魔獸四面八方攻來,只有兩只手的她也招架不住。

送死的事誰會做?她斟酌再三才決定動手,未免被玄冥發覺,起碼四、五百顆獸丹她都未取,忍痛割舍。

爆仲秋無奈地輕嘆。「你做這件事為何不與我商量,你不曉得我正在調查福生酒樓嗎?」

一把火燒斷了所有線索,連累外祖父遭擄,如今生死未卜,外祖父一把歲數了哪禁得起折騰。

「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兩不沖突。」他護的是人,她殺的是獸,各自為政,互不相干。

瞧她說的,活像她做的才是正事,而他不過打打醬油,撿她扔下的。

「我查到福生酒樓明面上和大皇子走得近,以取之不盡的財力支持大皇子奪嫡,可是私底下卻提供三皇子那邊的人馬軍需和糧草,讓他有能力和大皇子相爭。」

「你是說有人想讓他們打起來?」這麼做的目的為何,出錢又出力卻得不到任何好處,誰會笨得不求回報……

不,一定有他要的,只是他藏得太深,讓人無從猜起,只能由著他牽著鼻頭走,且走且看。

「目前局勢並不明確,那人像是局外人,同時也是下棋的人,把人當成棋子下在該落子的位置。」還強橫地不許自行移位,每一子,每一步都得按照安排的路數走。

吃完一囊蜜梨的曲款兒又啃起婆羅果,神情個意。「哼,你跟玄冥是同一種人,心思拐了一彎又一彎,繞來繞去又是九轉十八彎,當然沒人猜得到你們心里在想什麼!」

因為他不讓人看見,隱藏起來,久而久之,別人真的看不到他了,他們只瞧見他願意給別人看的一面。

「款兒這是在埋怨我嗎?」宮仲秋修潤長指在瑩女敕雪頸處徘徊,輕輕揉拈玉墜兒似的軟女敕耳肉。

「不要調戲我,二師兄,我只說考慮,沒說一定要嫁給你,別得寸進尺。」她撥開他往下滑的大掌,對他屢屢有便宜不佔便是吃虧的心態感到很無語,狼爪子終于露出來了。

爆仲秋笑了笑。除了他,世間有哪個明理的男子能縱容她離經叛道的種種行徑,並能理所當然的接受,寵著她、護著她、替她擋去外界的世俗眼光,還不需服侍公婆,不與勾心斗角的妯娌同住?

當人太過于在意另一個人,那麼離愛上那人就不遠了,而她已在他心底生根發芽,成為剪不開的藤蔓,死死纏住他。

曲款兒若有所思,自第一次同床共眠後,他就幾乎把她的房間當成他的,三不五時就跑來睡,某一夜他們又吵了,幾乎吵了大半夜,但是也說了不少話,當時她只顧著惱怒並未多想,只當他又和平常一樣用話毒她,口是心非的全為戲弄。

可是根據這幾日越來越明顯的露骨表現,他的相護、他眼底的深情都令人無法逃避,她開始正視一直以來避而不談的男女之情,聰慧在人之上的腦子有了這方面的運轉。

一旦做了這決定她越看宮仲秋越順眼,從她兩世身邊的男人來看,的確是他最為出色,雖然狡猾得有如泥地里善鑽的黃鱔,可不能否認的,他是最懂她的人,能包容她世人所不能容的任性。

于是乎,她想了又想,有個人隨時提供又寬又溫暖的胸膛讓她靠,何樂而不為?她不用試著愛上他,因為他已經在她心里,只是分量重不重她自個兒也不甚明了,就待日後自行醒悟。

「有香不竊,有玉不偷是傻子,軟玉溫香在手,不踫不觸不模對不起自己。」

他為自己的無恥給了合理的托詞。

「你不擔心老爺子的安危?」就算表現得閑逸,但從他眼下因連夜趕路而生出的暗影,就知道他其實沒睡多少。

白日是尚青趕車,到了夜晚換成鬼奴,除非真的受不了下馬車走動走動,不然他們趕得很急,大半時間待在馬車上。

哀肩的手徒地一頓,宮仲秋面色陰晴不定。「我想玄冥不會傷害他,外公的宰相之位仍有可利用之處。」根據他在京里布下的暗線回報,已有二品以上的官員見過老相爺,雖然立刻追了過去,但追不了多久即失去外公的蹤影。

不過能見人就表示無立即性的危險,外公活著猜有用處,只要大事未底定,性命應是無虞。

見他說得十分篤定,曲款兒美目一魅,「師父是不是對你說過什麼?」

他笑道,又恢復平日的冷靜。「師父說過的話很多,你要听哪一句?」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哼!你又用話來繞我,胡弄玄虛,我不信你不曉得我問的是什麼。」她憤然地捉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狠咬一口,力道重得都見血了。

「等你見著了師父自己問他。」他不便透露天機。

曲款兒發惱地瞪了他一眼。「我上哪尋師父去,他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總是雲游四方,說不定是在躲仇家。」

「師父听見你這麼說他會很難過,十個徒弟當中他最喜歡的就是你,也是唯一親自帶在身邊教導的。」以前他們幾個師兄弟都很羨慕,也嫉妒她得天獨厚的好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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