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天底下有多少不肖子孫吶,年幼時父母教養成人,長大後不知道感恩圖報的不知凡幾,所以,養錢比養兒子不會差到哪里去。」
黎育清笑盈盈說著,齊靳雖然不太專心,卻也听了個七七八八,額上的兩道濃眉扭曲著。
蘇致芬太可怕,才多久的時間,一個知書達禮、規行矩步的小丫頭竟會說出這等離經叛道的話,若是再讓她們相處幾年,真不曉得這丫頭會變成什麼樣?!
不行,他得同阿壢好好談談!
黎育清看見齊靳陰晴不定的臉色,臉上隱約透出幾分得意。
嚇著了吧?!這還不是最恐怖的,蘇致芬更嚇人的言論,是不能盲婚啞嫁。
她說︰「難道嫁錯人,媒婆或父母親會跳出來負責任?當然不會,既然作主的人不能負責,甜果苦果都得自己吞,為什麼不能由自己來作這個主?」
黎育清反問︰「既然這樣想,為什麼你當初要嫁給父親?」
她笑得神秘,「你怎麼確定我沒有替自己鋪好後路,有人規定,女人非要從一而終嗎?何況,我還沒從你爹爹呢。」
多大膽的言論!初初听見時,黎育清也嚇得夠嗆,身為女子哪能有這等想法,若是被旁人知道,還不抓去浸豬籠、綁在木妝上拿火烤?
何況,她的娘就是因為沒有從一而終,才會教滿府下人瞧不起他們兄妹,四哥哥的娘就是因為經歷太多男人,不管她多麼有智慧才氣,最終也只能落得一個悲劇收場。
可是致芬說服了她,用娘的例子、用楊秀萱的例子,用一堆她听說過或沒听說過的女人做例子。
黎育清嘆氣說︰「到頭來,婚姻只是一甕用許多年時間醞釀出來的苦酒。」
蘇致芬笑道︰「不,婚姻是一場幣羊頭賣狗肉的謊言。」
嫁過人的,把婚姻說得天花亂墜,好像女人不走上這樣一遭就得落入不幸下場,誰曉得,真正不幸的,是信了騙局的笨女人。
然後一代騙過一代,女人明知道嘴巴里嚼的是狗肉,還得笑著騙那些未入局的女子說這羊肉啊,不擅不腥,真正是上等的小搬羊。
她們說著說著,笑翻了桌,阿壢卻一臉古怪的看著蘇致芬,半晌才憋出幾句話,「你吃過狗肉嗎,怎麼知道狗肉不美味?怎麼知道那些女人不是樂在其中?等你真正知道男人的好,就知道自己有多以偏概全!」
說完,他一把將蘇致芬抓出去,黎育清想出手相救,月月卻笑盈盈地把黎育清按在桌邊,給她倒水,說︰「別擔心,阿壢這是要帶主子去試試狗肉的滋味,沒事的。」
黎育清滿頭霧水,問︰「樂梁城里沒听說有人賣狗肉的呀,阿壢哥哥要帶致芬去哪里嘗滋味?」
她的話惹來歲歲月月年年一陣大笑,歲歲還說︰「自然是去找那個掛羊頭的地方。」
這會兒,黎育清再笨也懂了她們的隱喻,她終究是嫁過人的,致芬和阿壢……她不傻的呀,多少可以看出幾分端倪,蘇老爺子在世時,絕不可能把女兒托給一個身世來歷不明的男人,既然致芬為自己鋪了後路,那個後路里頭,定有阿壢的位置。
致芬雖總是說出一堆奇怪言論,可卻沒有錯,而且還是難得的真理。
是呀,誰規定女人要從一而終?
倘若前世,她發現楊晉樺的真面目後便決定放手,再不把滿屋滿箱的嫁妝往外倒,是否還會落得一個不得善終的下場?女人的確不該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一旦發覺那棵樹不結果、只長蟲,早早就該跑掉了。
齊靳半晌才嘆口氣,「這些話,你別再同旁人講。」
這話是在替她著想,黎育清心底明白,她笑得眉彎眼彎,不理解為啥這麼危險、不合規矩、會被抓去浸豬籠,綁在木妝用火烤的話,她居然可以毫不避諱地和他講?
那是因為她信任他,她敢傾盡一切去賭,賭這個像天神似的男人,會為她擋去所有風雪。
她無法解釋這份信任是從何而來,她也試圖問過自己為什麼?
因為他是她的恩人?因為幾封信,他成為她願意負擔的男子?還是因為,在他身上尋求安全感的習慣未變,雖然時光流逝,但她與他的交情,並未因為時間的隔閡而有所折損?
笑靨燦爛,她說︰「我知道,這些話我只和你說。」
她的回答沒什麼特殊地方,可是……莫名地,他的心情高漲。
因為她說「只和你說」,于是他做出這樣的解釋——他在她心里有重量,她當他是盟友、是可以談心的對象。這個理解教他心情飛揚。
遠方傳來爆竹聲,新的一年開始,齊靳與黎育清間的感情更上一層樓。
他們都沒有分析這份感情除友誼之外,有否摻雜其它成分,一個是不願、一個是不敢,都有掩耳盜鈴之嫌。
但……何必在意呢?接下來,他們有很長的二十幾天!
第二十一章舍不得吵架(1)
睡醒那刻,她的心情美妙。
己經很久沒睡得這樣舒服過了,黎育清起身、伸個大懶腰,木槿是個盡責的好丫頭,把炭盆燒得挺旺,屋子里暖烘烘的,教人無法想象,外頭是風大雪大的大冷天。
赤腳下床,踩著軟軟的毯子,她舒服得低嗚一聲,有錢真好‘環顧四周,這屋子和記憶中一模一樣,不管前世或今生,致芬待自己都是極好的,舍得她吃用、舍得她奢侈,舍得一個小庶女沾上嫡妻之光。
那時她怎會傻到認定致芬別有居心?怎會傻到同她作對來討好楊秀萱?人吶,沒腦子就是會往死路上走,她死過一回,得好好記取教訓。
所以她變聰明了,尚未得到這份好處,便決心護致芬到底,我本將心向明月,幸得明月照人影,致芬成為她最親的姊妹、最好的閨蜜,套句致芬的話——鐵打的死黨。
黎育清走到臉盆邊,拿起水壺灌注熱水,洗臉淨口後整個人神清氣爽,走到窗邊想打開窗,吸一口清冽空氣,卻意外听見木槿和歲歲的對話。
歲歲是個圓臉丫頭,不算胖,但給人一種圓圓的感覺,致芬的三個丫頭都很有意思,月月就像月亮似的,姣美柔白,連笑起來都像月光般溫和,她做事最謹慎細心,不必交代,就會做到你無法想象的好。
至于年年,她的特點是愛笑,動不動就笑,笑得眉彎眼眯,眼楮像被蘆葦割出的一道小縫,她有兩顆很可愛的小虎牙,脾氣好、性情隨和,人緣好到一個淋灕盡致,因此她最重要的工作是負責探听,不管致芬到哪個陌生環境,她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弄清楚所有的重點人事物。
因此致芬雖不管黎府事,但黎府里頭發生什麼大小事件,都逃不過她的雙眼。
當初「黎育鳳情定楊晉樺」的事,就是年年給打探出來的,今天一大早,這丫頭又把楊秀萱昨兒個院子里發生的事巨細靡遺的報告給主子。
她甚至比黎育清更早一步知道,被罰跪的其中一個通房丫頭不好了,從昨兒晚上發燒到今晨都沒好轉現象,而楊秀萱不讓下人去請大夫進府,說是大過年的怕晦氣,但若是再拖下去,就怕梅院里真要晦氣到底了。
蘇致芬不打算理會,不管事的態度己經放出去,沒有出爾反爾的必要,但她讓人把消息傳到黎品為耳朵里,至于他要不要回來,就得看他自己了。
木槿對歲歲說道︰「我們家姑娘很久沒睡這麼香了,自從四少爺、五少爺進京後,她經常在半夜嚇醒,翻來覆去的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