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靳說的對,提防不是好辦法,要教人家害不到你頭上,最好的方法是站得高,高到對方無法觸及,只能引頸仰望。
她己經站到楊秀萱踫不到的位置了,再不必擔心跳梁小丑在跟前作亂,但是蘇致芬……她孤身一人嫁入黎府,且日後將會成為楊秀萱的心頭錐刺,黎育清想著那些無法在自己兄妹身上使出的毒計,很可能施用在蘇致芬身上,不由得心一緊,暗自下定決心要護她衛她,不教她有一絲損傷。
前世,為教蘇致芬堵心,楊秀萱使計讓黎育莘、黎育清寄入她名下,兄妹倆配合楊秀萱,在父親跟前對蘇致芬使絆子,幸而她是個善良大度的,對他們兄妹極其有耐心,到最後甚至將自己的嫁妝全數相贈,以至于引來楊晉樺那匹惡狼垂誕。
此生,蘇致芬未嫁入黎府,老夫人和老太爺便商計著將兩兄妹寄于蘇氏名下,理由是,堂堂懷恩公主豈能是小庶女,這樣做,目的是提升他們的身分。
所以不管前世或今生,到最後他們都會寄入蘇致芬名下,這個結論讓黎育清懷疑,是不是即使過程改變,結局也不會更動?
如果答案是「對」,那麼是不是不管怎樣努力,她都沒辦法阻止哥哥的死,阻止楊秀萱毒害嫡母,阻止齊靳……
不,她不能這樣想,事情尚未發生,她怎能先考慮失敗?沒有努力過,怎麼可以先投降?她必須樂觀、必須進取,必須相信自己辦得到。
瞧,前世的楊秀萱何時被奪中饋,哪會活得這般憋屈?前世的自己哪有成為公主、多了個鏞哥哥來愛護?前世的四哥哥一路嫉恨哥哥,幾時同自己建立過交情?而前世哥哥沉淪、墮落,哪有機會成為武狀元?
這些改變再度鼓舞了黎育清。
是的,這兩年來,她就是這樣反反復覆,一面害怕著,一面用言語激劻自己。
黎育清將線頭剪去,把衣服放在身上比劃幾下後,笑著問︰「鄭嬤嬤,你瞧,母親會喜歡嗎?」
「姑娘這片孝心,誰都要喜歡的。」鄭嬤嬤慈愛地把她手中的衣服接過來,細細看著上頭的剌繡。「姑娘的手藝益發好了,再過個兩年,嬤嬤恐怕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教導姑娘的了。」
「嬤嬤可別想躲懶,女乃女乃是將我托給嬤嬤啦,如果嬤嬤沒把我教成天下第一繡,清兒可不依。」她抱住鄭嬤嬤的手臂,臉順勢貼上。
這兩年,她從鄭嬤嬤身上受益良多,她教導自己女紅繡技,教她人情事理,也教她為人為媳、為兒女的道理。
見識廣、行事明白,年歲漸長,黎育清變得落落大方、自信端莊,她不知道自己再不是那個小家碧玉,但老夫人和幾個嬤嬤全看在眼里,心底贊賞不己。
想當年楊秀萱想盡辦法想求得老夫人讓黎育鳳于鄭嬤嬤手下學習,她看中鄭嬤嬤是從宮里出來的老人,閱歷豐富。當時老夫人並未不允,是鄭嬤嬤看不上黎育鳳,老是推拖道︰等姑娘大點再說。
誰知道黎育清就是合了她的眼緣,讓她親自向老夫人要求教導,兩年下來,她與黎育清感情越來越好,像對真正的祖孫。
「好大的口氣,天下第一繡?」鄭嬤嬤刮了刮她的小臉龐,羞她。
「四哥哥、五哥哥是要當狀元的人吶,清兒這個當妹妹的,也不能落後太多,總得有拿得出手的,所以……鄭嬤嬤別嫌棄清兒,要一直陪在清兒身邊,好不好?」
鄭嬤嬤眉開眼笑,年紀大了,就是喜歡听小泵娘撒嬌。「你啊,小小泵娘心志大。」
「誰讓我是黎家人,爺爺教過的,人的一生最重要的是成就家族名聲。」
「你把老太爺的話全听進耳里了?」
「當然,外頭的人擠破頭想听爺爺教誨還沒機會呢,清兒有幸能在他老人家跟前受教,自然要字字句句全謹記在
心。」
「這話要是讓你爺爺知道,肯定要驕傲得連作夢都發笑。」老夫人插進話道。
她己經在屋外站了一陣子,听得育清和鄭嬤嬤的對談,心底舒坦,果真沒看錯人吶,這樣的丫頭才擔得起黎府姑娘的名聲。
見老夫人進來,黎育清連忙起身相迎,她親自為女乃女乃沏茶,送到桌前。「女乃女乃怎麼來了?」
「女乃女乃不能來?」
「不是,清兒的意思是,女乃女乃為爹爹的親事忙進忙出,哪有時間理會清兒?」
「這話可是抱怨了?」
「不敢抱怨,可……」她偏過頭想了片刻,笑開。「實話說,還真是有點小小抱怨。」
「你這丫頭。」
老夫人笑著將黎育清摟進懷里。這兩年,身邊也就八丫頭肯哄著自己、寵著自己,好吃好玩好東西全往自己跟前送。
早就知道,這丫頭是食人一兩還人一斤的性子,誰予她恩德,她便加倍報償,誰與她為惡,若非逼到底了,否則絕不動手。
就如五丫頭,明里暗里不知道給她吃過多少排頭,她惱怒著,卻過不了片刻便將事情往腦後丟,鄭嬤嬤問她怎不記下同女乃女乃告狀去?
傻丫頭笑笑說︰「都是姊妹,不相互扶持己是不對,怎能心存嫉恨?何況生氣……欺負的是自己吶,會讓清兒面目猙獰、變得丑惡。」
心慈良善是好德性,怕就怕她日後嫁人吃大虧,當女乃女乃的會心疼。
「女乃女乃,忙過這陣子,咱們帶母親一起到萬佛寺里上香吧?」
重生後,她越發篤信佛法,她相信神界有那麼一把尺,掌管人間不平事,她但願神佛庇佑蘇致芬,佑她此生平順。
「自己想玩,還拉上人,何況人家都還沒允下呢,你就口口聲聲喊母親?不怕希望大失望也大?」
「不都听說蘇家姑娘性子好,是個極講道理又會講道理的人,怎會吝于施人恩惠?」
對于這點,她毫不懷疑,前世便是楊秀萱刻意給蘇致芬添堵,她也沒反對過讓兄妹倆寄入她名下,今世由老太爺、老夫人出面,己是給足里子面子,她沒道理不應承。
「是,你說的都有理。」老夫人笑著拍拍黎育清的手背,隨後正了正神色道︰「清兒,有一件事……你心底得先有個譜。」
「是。」黎育清見老夫人正色,她斂起笑意,望向祖母。
「皇上似乎有意立太子。」
這麼早?她記得似乎還得等個三、四年才會立,不一樣了……
「什麼時候?」黎育清問。
「也許明年春、也許明年夏至過後,端看這場與梁國的仗會打多久。」
黎育清屏氣,倘若世事沒改變,這場由齊靳領軍的戰爭,年底之前就會結束,而且是大贏,他將梁國一半江山給劃為大齊國土,從此梁朝欲振乏力,再成不了氣候。
這場戰役讓齊靳聲名大揚,連三歲小兒都知道大齊王朝有個威風凜凜的戰神——平西大將軍,從此之後,他南征北討,在未來的三年內建立無數功勛,鄰近諸國再不敢小覷大齊。
只不過三年後……齊靳將會戰死沙場,世子爺與平西大將軍的名號,落在弟弟的頭上。
前世她听見這個消息時,心里頭只浮上五個字——為他人作嫁。
想起那個冷然的男子,想起他的善意,想起他待哥哥的心思,心頭微溫,她期待他過得好、過得幸福,期待他得到衷心想要的……
之後,齊鏞來過黎府兩次,說是跟著老太爺學習,但黎育清明白,他們是在商討朝堂局勢,在祖父幾次出手幫襯下,齊鏞不但得到皇帝的關注,還一步步奪得更大權勢,如今朝堂風向略略改變,大皇子不再是太子唯一人選,尤其在去年圍場狩獵受傷後——他的腿傷一直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