楣後 第26頁

「什麼?連你也沒辦法?那朕的皇兒,他……他……」皇上悲痛得無法言語。

「皇上,節哀順變,生在皇家是王爺的福氣,一生榮寵有加。」可惜他礙著太子的路,尊貴一生何其短暫。

樂王的臉呈現死相,嘴唇白得幾無血色,他胸前的起伏越來越慢,若不仔細查看,會以為不再動,氣息微弱得恍若已然死去。

愛里的侍女、奴婢、丫鬟,僕從和侍衛,皆哀戚地陪同在側,似在等送王爺一程,願他一路好走。

在眾多的奴才中,唯獨不見最該在床側伴君的人兒,這讓皇後疑心頓起。

「王妃呢?她在哪里?」

一群站在後側的人當中,有一身形頎長的男子代為回話。

「王爺病危,大受打擊的王妃難以承受,身子微恙在內室休養。」不讓她「休息」恐怕會出亂子。

夏侯萊陽低視地面的眼眸一閃幽光。

「放肆,皇上在此竟敢不來接駕,她是被王府里的水米養得嬌貴了嗎?連龍顏都敢觸犯!」皇後借題發揮,想把知情的王妃也一並除掉。

養虎為患,她不能留下對她有威脅的暗潮,何時會泛濫成災不可預料,唯有先下手為強方是上策。

「娘娘息怒,王妃是听見王爺性命危急,恐難保全,她一時傷痛過甚而昏厥,如今仍昏迷不醒,由趙太醫診治。」他說得目不轉楮,煞有其事。

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毫不遜色。

一听王妃傷心過度而昏倒,身為後宮之首的皇後也不好多加苛責。「趙太醫怎麼說?要不要緊?本宮讓魏太醫把一下脈。」

「皇後娘娘的關心,王妃必銘感在心,不過趙太醫開的藥已服下,暫時歇息一會不致有大礙。」皇後的心機也太深沉了,想一石二鳥。

「對了,本宮听聞王爺與王妃已圓房,王妃月復中可孕有皇嗣?」她故作不經意的提起,試探虛實。

「尚未出現妊象。」但有可能有孕在身,以王爺的夜夜春宵……唉!真是太縱欲了。

像要補足以前的不近,王爺在房事上似乎上了癮,不論白晝或夜晚,一有興致便拉了王妃回房,聊聊夫妻的「相處之道」。

這般的明目張膽,潛伏在王府內的皇後眼線豈會毫無動靜,早早呈報讓宮中知曉,故皇後有此一問,以防萬一。

「那真是可惜了,王爺正值青年卻絕後,本宮想想都替他感到不舍。」她假意拭淚,心中暗自竊喜,終于要除掉心頭大患了。

太子呀!本宮已為你開出一條成皇之道,你要爭氣,別再沉迷佛法,本宮以後的依靠就是你了。

表面風光的皇後其實有諸多不能為人知的苦,尋常百姓是少年夫妻老來伴,偕子之手,與子白首,可是她嫁的是萬人之上的帝王,心中的苦悶可想而知。

雖然皇上的恩寵仍在,但是受他恩寵的嬪妃何其千百,做了二十余年的皇家夫妻,帝王的愛是薄幸的。

女人若能不嫉妒就不是女人了,就算貴為皇後,她還是得跟眾多佳麗共有一名丈夫,而且他還不見得能每月留宿一次,因為等著他寵幸的美人多不可數。

既然帝王的愛不能獨得,那麼就借由皇後的崇高地位得到權勢,只要太子一旦登基,她便是「唯一」的太後,這殊榮無人奪得走,只因太子的生母只有一個,不用與人共有。

朝雲皇後在意的是「獨有」,她不要什麼都與人分享,皇上的愛她擁有不了全部,只好霸住他的皇位,讓親生兒來承繼。

「皇上,該回宮了,多留無益,樂王孝順,絕不忍心看皇上為他傷神至此,人力難抗天,咱們也無能為力。」皇後多賢慧,言談間盡是對皇上的關心。

「讓朕再瞧他一會吧!朕這皇兒多像他母妃雩妃,一樣的才貌出眾、一樣的惹人憐惜。」卻也一樣遭天所妒,未能白頭。

「皇上,樂王傻了好些年了,哪來的才貌出眾,你哪……糊涂了。」一提到早逝的雩妃,難掩妒色的皇後冷了眸,刻意提起樂王的傻。

「傻也傻得快樂,瞧他歡歡喜喜、無憂無慮,朕倒羨慕他無事操心,永遠像個孩子般歡樂。」這是為人父的私心,卻不是帝王該說的話。

柄家社稷為重,父子親情為輕,朝廷正需用人之際,昔日的二皇子文武雙全,為國家棟梁,少了他為支柱,國勢漸不如從前。

「皇上,別想了,徒增傷悲,再不回宮,大臣們就急了。」到了最後,皇後還是妒恨樂王的得寵,不願皇上在樂王身上尋找雩妃的影子。

「是該走了,朕也停留太久了,朝臣還當朕倦勤了。」

萌生退意多年的安慶帝,頭一回感到如此倦怠,他意會到人生無常,當及時行樂,皇上當久了也會厭煩,該把位置傳下去了。

他強烈地想要退位,好好的度過不再為國事煩心的晚年。

「臣等恭送皇上、皇後娘娘。」夏侯萊陽率王府眾僕跪送聖駕。

正當皇上在皇後的扶持下準備離開,一名神色匆忙的太監未經通傳的奔了進來,一見帝後立即下跪叩頭,口里直嚷著,「皇上、娘娘,大事不好了!不好了,出了大事!出了事……」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皇後的親信小新子,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不全一句話,喘氣聲大到外頭荷花池的魚兒都听見了。

「緩著氣說,什麼緊急大事讓你火燒眉毛似地窮嚷嚷,還有沒有規矩。」怕他沖撞了皇上,皇後臉色微沉地訓示。

「娘娘呀!這事緩不得,太子他……太子……」他的氣給梗在喉嚨間,發不出聲音。

「太子怎麼了?說清楚。」攸關太子,她面容冷肅。

「太子一時興起去游未名湖,誰知船到湖心卻翻了,太子落入湖中,他……他……」他不敢說,怕腦袋沒了。

「不許支支吾吾,太子救上來了沒?」皇後心驚。太子是金龍轉世,有瑞氣護身,不會有事的。

「救是救上來,可是沒氣了!」湖心離岸太遠,等擅長泅水的侍衛將沉落湖底的太子拉上岸時,早就為時已晚。|

「你……你是說太子他……他……」皇後臉色刷地慘白,連站也站不穩。

「太子已意外身亡。」他硬著頭皮吐露死訊。

「什麼?」

就在帝後痛失愛子之際,以為即將辭世的樂王忽然睜開眼,他面容一改死相,神智清明的步下床,向皇上、皇後走去。

「父皇、母後,兒臣讓你們擔心了,從今而後,兒臣侍親膝下,不再令兩位憂心。」

此一轉變令眾人驚喜交加,皇上心中悲喜;得一兒卻失去一兒,而皇後則像魂魄離了身,不敢相信自己萬般算計的結果竟是一場空,她的愛兒更命喪陰間,令她悲痛萬分。

此時的樂王恢復正常了,不再是傻子,重生的他目光炯然,氣宇軒昂。

第10章(1)

「你們呀!要讓朕怎麼說才好,既是傷感,又是歡喜,大悲之後竟是錯愕連連,不知是該喜還是煩憂,朕大起大落的情緒皆由你們兩人而起。」

靶慨不已的安慶帝似喜似悲的望著站在面前的兩名男子,一個斜披黃色袈裟,胸前掛了一串大佛珠,頭頂光禿禿不留寸絲,烙下六道戒疤。

一個本是父母不辨的傻子,如今昂然而生、眼神清澈,不凡氣度隱隱散發,玉容光潔,神態閑適,恍若正要前往湖畔垂釣。

兩個都是他失而復得的皇兒,一度他以為今世無望了,少年子嗣不旺,中年斷嗣,大好江山竟無人可繼承,曜陽王朝斷送在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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