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看見你 第1頁

楔子

京師南隅,清鹿巷紀宅里,花園廊榭走過兩人,前頭那人驀然停下腳步,撫額喟嘆。

「唉!唉!來人,快去幫小姐擦擦。」身形福泰的紀老爺忙指使一個婢女過去。

苞在紀老爺後頭的南若臨循著婢女跑去的方向看,只見五丈遠處瓜棚下,一個粉女敕少女躺在紅木榻上安睡。

她身穿鵝黃衣裳,嬌艷欲滴的櫻唇微啟,唇邊垂下一道銀絲,顯然睡得正香甜。

怕擾醒豆蔻少女,婢女拂拭的動作輕柔,而那少女只是微皺黛眉,青蔥玉指撓過粉頰,絛唇一噘,翻個身繼續睡。

雖只一眼,但那模樣兒生得極好,長長的眼睫緊掩,秀鼻如鑾,肌膚賽雪,看來芳華正俏,任性率真,擄掠了他一瞬心神。

「讓南老弟見笑了。那是我獨生女兒,叫曉笙。她別的不會,就會玩,偶爾學她娘畫點兒首飾圖,除此之外,女孩家的活兒一竅不通,我天天叨念也沒用。如果她能有老弟你一半聰明,我就不必擔心啦。」

不宜再瞧,他收回目光。「令嬡看來天真可愛,很好。」

「很好?最好是羅!我就怕沒人敢要她,到老還得女乃她一個長不大的女圭女圭,晚年可要辛苦羅!」

「不會的,最慢明年,貴府就會收到要求合八字的求親帖,屆時您只會舍不得。」

「這麼篤定?怎麼,你打算明年來遞帖?」

他微愕,一笑。「南老爺太看得起我了。」

「哈哈!你這小子我滿意,如果你來,我不多話,馬上就把人丟給你去煩。」

他溫溫一哂,沒說什麼。

紀老爺豪邁揚手一請,帶領他往書房去。

要折離花園時,他又往瓜棚下瞧過片刻才舉步跟上。

半年後。

矗滿繁華巍峨建築的京師大街後方,紫玉巷內,一個約莫十五歲的姑娘正抱著兩紙地契哭泣,前方建築壓下的巨影,將她縴細身子籠罩得黯淡無采,彷佛曠海中無依、不知該往何方的漂木。

忽地,一名男子出現在巷口。

男子幾番張望後瞧見她,倉皇容色這才弛緩。

「是紀姑娘嗎?生于春晨,令堂懷你時還常夢見有人吹笙作樂?」

「唔。」這是她名字的由來,只有爹娘與她知道的。

她抹淚仰首,對上一雙暖目。這人誰啊?

溫善的男人笑道︰「我是南錢莊二當家,讓你久等了。」

她抽抽鼻子,想了會兒,很確定地說︰「我剛剛才被南錢莊的大當家趕出來,那伙計攆我走的時候,沒說要我等你啊。」

「我還未告訴大哥要幫忙紀家,顯然紀老爺與紀夫人也尚未告訴你。」頓了頓,溫聲再道︰「我是你爹找來經營寶貴坊的人,先前有事出城一趟,昨兒才回來。遲了兩個月,你受累了。」

她沒見過他,但出事前,爹爹的確曾嚷過要找個懂營商的人才,所以,是他?

「爹娘跟寶貴坊已經……已經沒有了。」眼眶一熱,才掉下的淚立即被接住。

他捏碎掌里濕意,拍拍她的頭。「放心,從今而後,我會替你打理一切。」

她訝然睜眸,看他蹲在跟前分擔她內心的晦澀。

他像個兄長般拍她的背脊安慰,在她耳邊告訴她他的名字。

南若臨。

她輕吟著,然後,不知是已至極限還是出于看到希望,終于放聲哭泣,哇哇一陣哭累後,軟睡在他臂彎里。

不用再煩,只需相信他,她快活過日就行。耳邊,依稀听見他這麼說。

她才不信!哪可能忽然冒出個人來替她頂天。若天爺待她這般好,豈會奪走她雙親,任由紀家家業盡毀?

可是,從此她這愛哭的嬌弱性子,除了想起爹娘外,竟真沒再生過淚。

翩翩若臨,煦如春臨。她的日子,自與他相遇後重新開始。

第1章(1)

夜,沁涼如水,該是萬物俱歇的時刻,清鹿巷底的金虎園中,右側與隔壁紀府相通的默林里,一個人影邊扶著樹,緩而謹慎地往前。

「大哥不必多勸,我心意已決,暫時不回南家。」

人影停下腳步,與今晚眉月一般弧度的彎彎柳眉,因為听見這道熟悉嗓音而顰起。

默林之末的八角亭中,南若臨清顏帶笑,和緩堅定。

「年才剛過你大娘就趕你出府,是她不對,但你也不能真搬出來啊。」

「不搬,大娘心里不舒服,她老提防我,何來寧日?」

南方磊被這話堵得一窒,只能嘆息。「她是不願意承認,要不早就能看出你無奪權意圖。按理說她也不過帶嫁妝來,真正振興南家的是爹,只要是爹的親生兒,都該能分到錢莊股權與財產,她不該總以為是她的。」

「南家能有今日,確實是大娘嫁妝的功勞,何況大娘這般做也是在維護您。」

「唉,罷了,她容不下你,你不待在府里也好,就是要委屈你。」

「不委屈,但我娘就請大哥多照看著。」

「我自懂得,二娘的事你甭擔心。倒是你搬歸搬,錢莊里的事不準擱下哪。」

南若臨苦笑。「您還沒休息夠麼?」

南方磊抬眉,旋即撫胸。「咳咳咳咳!其實……為兄上個月又嘔血了,大夫還是那句老話,過度操勞啊。若非如此,為兄哪舍得讓寶貝弟弟去惹銅臭?為兄本是希望自個兒操勞就好,無奈為兄這身子實在沒用……咳咳咳……」

「那我只好繼續擔著了。」無奈淺笑,招人備轎。「晚了,為您身子好,您還是先請回吧。」

南方磊笑得極是愉快。「阿臨果然愛護我,那我就不打擾了。」起身,臨前又回頭。「對了,我讓鐵護衛也跟來了,有他伴你,我安心些。」

「我會讓他留下。」

「就知道你听話。」滿意點了頭,下一刻卻眸光閃爍,夾帶興味。「你哪邊宅子不買,偏挑上紀家隔壁,是為了那女女圭女圭吧?要不這麼華貴的宅子你怎肯買呢。」

南若臨微蹙眉頭。「曉笙都是能嫁人的年紀了,不是女女圭女圭。」

「你還知道她能嫁啦!」曖昧擠眼。「差五歲也不算多,何況那女圭女圭相貌生得好,性子又討人喜歡,你哪天決定要帶回府了,通知一聲,鳳冠、紅燭、紅莽袍,不勞你動一根指頭,為兄全給你辦置好。」

南若臨先是驚訝,而後笑出。「曉笙與我不是那般關系,何況日前還認了義兄妹,不是大哥想的那回事。」

「還認了義兄妹啊……嘖嘖,這是想把人綁在身邊,還是綁住你自個兒?」

「她雙親亡故又無親戚,需要有人照料,僅此而已,您別想太偏。」

「當局者迷,我不與你辯,就看你這君子要做到何時。」南方磊哈哈笑,離開時刻意駝背,記起來要多咳幾聲給他听。

見那佝僂背影,南若臨不免失笑。送走人後坐回亭里,徐徐飲酒。

鐵石入亭,見主子斜坐斟酒,正是愜意時分,卻也只能打斷。

「二少,林里有人。」

南若臨將酒壺蓋子塞回。「多久了?」

「約莫一刻。」

聞言,林里的紀曉笙一僵。她耳力本就極好,方才事情又全听得一清二楚,除了女兒心受打擊外,還听見南家家務事啊!思及此,忙走回紀宅——

「曉笙?」

唉,真真慘也。

南若臨已然踏葉而來,站在她左後方。

紀曉笙斂裙轉身,頷首施禮道︰「二公子。」

南若臨淡笑。「既是義兄妹,怎不叫哥哥?」

「咳。」她眼神閃爍,低頭搔搔鼻子。「那個……我還叫不慣……」

「可我听不慣。」

她不禁抬頭,傻愣愣對上他暖如春風的俊顏。

兩人結拜為義兄妹也才五天,這之前的兩年她都叫他二公子,哪是這麼容易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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