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鬼桃花女 第25頁

「哼,就算用八人大轎抬我,我也不會再來!」周以謙拄杖踱出香燭鋪,步伐踉蹌,身子微晃,不慎與迎面而來的展桃花撞個滿懷。

「姑娘,抱歉。」

「不要緊。」展桃花連忙垂首,不敢直視他。一顆心怦跳不已,就像初見他時一樣緊張。

「在鋪內打擾姑娘多時,多謝。」周以謙鞠躬作揖,嗓音清柔平和。

她知道,這是他對待陌生人時一貫的音調。此刻的她對他而言,正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沒關系。」展桃花輕嘆口氣,「能看到公子恢復健康,真好。」

周以謙看著面前的女人,心緒突然復雜起來。這個不起眼的女子,無法讓他移開視線,甚至想關心她,為什麼?難道……是因為她左頰的那道刀傷,才讓他興起醫者的憐憫之心?

他伸手輕觸她的面頰,嚇得她退了幾步,瞪大雙眸,直勾勾地看著他。

「抱歉,冒犯了。」周以謙一臉歉意,趕忙將手縮回,「姑娘的傷口太深,需妥善治療,方能淡去疤痕。」

「無所謂,反正終究是會留下傷疤。」展桃花再次垂首避開他的目光,「告辭。」她輕聲說出別離之詞,往屋內走去。

周以謙站在原地,許久無法移動步伐。他緊揪住胸口,覺得心好痛,好痛……

「走吧。」孫中和輕拍他的肩頭,「你師娘在車內等著。」

「好。」周以謙拄杖,一步一步踱向馬車。

孫中和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回首望向展桃花的背影,憶起了幾天前的夜晚——

「孫大夫,求您把以謙帶離芙羅村,永遠別再回來。至于我的事……」展桃花深吸口氣,字字清晰道︰「請您絕對保密。」

「孩子,你這是何苦?以謙不記得,我們可以慢慢跟他說,總會有想起來的一天。」

「要是記憶永遠都喚不回呢?」展桃花搖首嘆息,「算了吧,我不要他因此有任何的虧欠與內疚。我要他忘記我,遠離我,從此平平順順的過日子。」

「桃花……」

「求求您……」展桃花跪在地上,一滴清淚自面頰上滾落,滴在地上,「帶他走吧!」

京城。

周以謙斜倚在床頭,閉目養神。

「公子,該服藥了。」小梓端來一只木碗,里頭盛著茶褐色的藥汁,「剛煎好,要小心。」

周以謙接過藥碗,輕吹幾口氣,以口就碗,送入口中,「真苦!」他皺緊眉頭,將空碗遞給小梓。

「孫大夫說良藥苦口,公子您就忍著點,別再抱怨了。」小梓露出傻傻的憨笑。

「你就會拿老頭的話壓我。」周以謙拭去嘴角的藥汁,嘟囔道︰「也不知是生了什麼病,這麼折騰人!」

小梓將空碗置于圓桌,不假思索就月兌口而出︰「是中邪,當然不同于一般的病癥。」

「什麼中邪?」周以謙瞪大雙眸,怒視他。

小梓驚覺說溜嘴,連忙補救,「我鄉下的祖母常將生重病的原因歸于中邪,所以我……公子,對不起,我知道您不愛听這些渾話。」

「算了,說不定真有其事。」周以謙搖搖手,不願追究。

奇怪,從前的他,一旦听聞這些無稽之談,便會大發雷霆,今日竟然一反常態,願意平心靜氣地相信這些歪理,這種種的不尋常,好像是因為他曾經答應過某人似的。

往後,不論你說的話再荒謬,我都相信。

到底是答應了什麼人,他怎麼就想不起來?

周以謙掀開被子欲起身,卻被小梓阻止。

「公子,孫大夫說您身子虛,不能下床。」他將被子蓋回周以謙身上,整個人壓在他身上,不讓他起身。

「再不下床,我的骨頭就要散了!」周以謙白了他一眼,「你很重,快起來。」

「那您答應我不再亂動!」

「好,我答應你,你快起來。」周以謙沉下嘴角,斜睨著小梓,「真是造反了,連你都敢欺我!」

「公子,您別這麼說嘛!大伙都是為您好,希望您能早日康復。」

「知道了。」周以謙挪動身子,讓背靠著床頭,「悶死了,幫我拿些書來。」

「公子想看哪一本?」

「無所謂,都搬來吧。」

「喔。」小梓將書架上的書取下,走回床邊,「您瞧瞧,這些如何?」

周以謙望向手中的書,輕嘆口氣,將書卷起輕敲小梓的腦袋,「大白丁,連字都不識得?這是我的藥理札記,上頭都是我的施藥記錄,看了有何趣味?」

「啊,是喔!」小梓拿起書,搖首晃腦地看了半天,又傻愣愣的笑了一下,「我幫您換別本吧。」

「不用了,換來換去,費事!」周以謙攤開書頁,隨意翻掀。原本平和的神情隨著上頭的內容而逐漸凝重。

「公子,您怎麼了?」小梓察覺他神色有異,連忙探問。

周以謙緊閉雙眼,雙眉緊蹙,許久才開口,問︰「小梓,我在芙羅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好端端的,怎麼會提這個?」小梓尷尬的笑了一下,連忙將札記拿走,「一定是這本難看,惹您心煩,我再幫您換別本。」

「不許拿走!」周以謙低聲怒吼,「去請師父來。」

「公子……」

「快去!」

小梓驚覺事態嚴重,連忙奔出,尋喚孫中和。

周以謙拄杖走出房間,低垂頭,踩著地上枯黃的葉子,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一陣風吹起,吹動披在身上的衣袍,他忍不住咳了幾聲。

秋風微涼,身子微冷,心……更是寒透了。

藥理札記向來只記施藥過程,但自從他到過芙羅村後,那本札記成了他自表心跡的手札。他將芙羅村的點點滴滴記在里頭,還包括他與一名女子相識、相戀的過程。

他們撒了大謊,為的是抹去一名女子在他心中的身影。

但,如果真能抹去,他的心頭也不會有莫名的酸楚。

他問師父,札記中的女人是誰?

師父總是笑而不答,只說︰「唯有自己想起,才有意義。既然想不起,又何必強求?」

何必強求?

如果他的心,能如師父說得那般淡然,他就不會失落,不會痛了……

尾聲

一年後,芙羅村。

「叫你別亂吃,別亂踫,你就是不听!這下可好,撞邪了,不難受嗎?」展桃花瞪圓杏眼,教訓著展元佑。

展元佑面色鐵青,虛弱地靠在床頭,「姊,你別念了,頭疼啊!」

「怕疼就別給我出亂子!」展桃花戳著弟弟的腦袋,怒氣難消,「你是怎樣,知道我的靈力恢復,就能到處亂惹事了?」

「哎喲,我又不是故意的。」展元佑皺起眉頭,忍受著月復中的絞痛,「普渡的祭品太豐盛,我一時貪嘴,忍不住偷嘗了幾口。誰教好兄弟們這麼小氣,連一口都踫不得,馬上找我算帳。」

「幸虧它們仁慈,給你一點教訓,換作是我,早就取了你這條小命!」展桃花對著木盆內的水喃喃念咒,而後端起木盆,推開門板,瞧也不瞧地就往外頭潑。

「呃……」門外的男子有些狼狽,躲避不及,潔白的袍子被染成了鮮紅。

「對不起,我沒瞧見你在屋外。」展桃花趕緊用衣袖拭著男子的袍子,當她抬首對上男子的目光時,險些失了心魂。

是他!怎麼可能……

周以謙輕蹙眉宇,揚唇淡笑,「我和黑狗血好像特別有緣。」

「抱歉,公子,我不是有意的。」展桃花垂首,趕緊往內退了幾步。

「沒關系,我……」周以謙興奮地上前,握住她的雙手。

「公子的袍子髒了,我會賠。」展桃花掙開他的雙掌,轉身背對著他,「不知道你今日突然來訪,是不是先前有什麼東西落在店內忘了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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