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緊雙唇,有種被人反將一軍的感覺。
「今天的龍蝦很新鮮,多吃一點啊。」杜若彤順手把自己剛取好的龍蝦肉放到空盤上,送到他手邊。
必振言瞪著那塊新鮮有彈性的蝦肉,他置之不理,徑自挾了燒烤鮮菇入口。
她無奈地嘟了下唇,伸手要拿回盤子。只是,她的手才剛踫到盤子,他的筷子便用一種風般的速度將那塊蝦肉放入了唇間。
杜若彤望著他面無表情的咀嚼姿態,她驚訝地微張了唇,眉眼間頓時笑意濃如蜜。
「前兩天,我在商業雜志上看到了你的報導。」她柔聲說道,幫他舀了一碗湯,遞到他手邊。
「說些什麼?」他的唇角譏諷地抿起,笑意冷,眼神更冷。「說我冷酷無情?重利棄義?還是說我並吞時不顧資深員工顏面,砍人不留情面?」
「說你目光精準,看市場有遠見。」她真不懂,為什麼他對他自己只存在著負面評價。
必振言把手中的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擱,利眸直射向她,卻又很快地別開了眼。
他不喜歡她的水眸瞅著他時,自己胸口的那股窒悶感。他以為他對感情之事,應該早已淡然了才對。
「妳沒必要拚命地討好我。」關振言瞪著那碗金黃色的魚丸雞湯,想起她騎著腳踏車飛奔到市場的用心。
「我沒必要討好你,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不是嗎?我只是希望能更了解你,這樣不好嗎?」
杜若彤傾身向前,再度嘗試著想打破他的心防。
但,關振言沒接話。
他一徑地瞪著那碗湯,餐廳里沉默得像是突然降下了一層大雪,凍得人連呼吸都要因此凝滯。
「你不能每次都用不置可否來回答我的問題!」杜若彤再度主動打破僵局,但這一回她並沒有壓抑她的怒氣。
「我為什麼不能?至少我表里如一。不像妳嘴里說得那麼冠冕堂皇,像是想為婚姻付出一生一世似的。結果呢?就連一丁點的挫折,都沒辦法忍受。」
必振言拿起餐巾拭唇,他的眉眼沒動一分,俊冷臉孔盡是憤世嫉俗神態。
一股怒火飛上杜若彤的雙頰,有太多要反駁的話在她胸膛里竄動著,她知道自己在瞪人,可她沒法子控制自己。
她想她的眼神必然凶狠,因為她瞪得眼楮都痛了,但關振言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她還能怎麼著?
不服輸的毅力再度在她心里升起,她決定跟他卯上了!
「我明天早餐要做法式薄餅,你願意早起一點捧個場嗎?」她佩服自己,那聲音听起來平靜得很。
必振言錯愕地抬頭看向她,她正一臉心平氣和地望著他。
他沒法子不訝異。因為每回就在他以為已經把她逼進死角時,她卻總是有法子很快地從逆境中走出來。
「你願意和我一起吃早餐嗎?」杜若彤堅持要得到答案。
必振言別過頭,除了沉默之外,還是沉默。
就在杜若彤以為自己又再度被擋于他的世界之外時,他的聲音才又幽幽地傳來
「妳該知道我清晨才睡,我不吃早餐。」
「晚睡對身體不好,你該盡量改變作息。」
「妳會做菜?」關振言看著她的肩膀,淡淡說道。
杜若彤點頭,不想告訴他,今晚的菜全都是她做的。萬一這位大老爺听了又心情不佳,起身走人,那她豈不又尷尬了。
她故意忽略他總是不看著她說話的怪癖,一徑固執地直視他的臉說道︰「我爸爸是那種老派人家,難免有一些女人要相夫教子、洗手作羹湯的傳統觀念。即便我爸明知道我選擇了你之後,不需要下廚,但他……」
「妳說錯了,不是妳選擇了我,而是我選擇了妳。」關振言打斷了她的話,他眼里的溫度寒凜更甚于冰窖。
他不會傻到以為她真的對他多有好感。她這些示好的話,對他而言全是裹著糖霜的毒藥。
「如果我不點頭答應嫁你,我們還是結不成婚,不是嗎?」她反問道。
「妳該不會想告訴我,妳是因為被我吸引了,才決定嫁給我的吧?」關振言譏諷地揚起唇角。
當初他的復健醫師羅嘉麗就是用這一套來詐使他相信她的真心,這一回,他不會再上當了。
「你對我及我們家族企業的慷慨,確實是讓我答應婚事的一大原因。但真正讓我放心嫁過來的另一個原因,則是你在相親時,對你的父母所表現出來的尊敬態度,這點讓我覺得相當難能可貴。」她看多了家族里的明爭暗斗,感覺能孝順父母的人,婚姻多半會走得比較平順。
必振言交握著雙臂,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卻也沒有阻止她繼續往下說。
「那一次相親見面了之後,我回頭去看我大學時的日記,發現你居然在里頭出現了幾次。我對你的演講相當推崇,我甚至還在上面寫著,難怪某某同學那麼喜歡你,你站在台上時的風采確實很有魅力……」杜若彤抿著唇,笑得像個孩子。
「夠了,不準妳提過去的事。」關振言驟然起身,居高臨下地瞪著她。
「提到過去的你,真的那麼讓你難以接受嗎?」杜若彤已經不知道這是她第幾次,因為誤觸他的傷口而被他大吼了。這人的自尊心怎麼會高傲到這等程度呢?
「沒錯。」關振言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願意告訴我原因何在嗎?」
「不願意。」
「很好。」杜若彤深吸了口氣,用她控制過後的清冷嗓音問道︰「我現在只想弄清楚一件事!只有我一個人想為這樁婚姻努力嗎?」
他不說話。
「不說話的意思,是希望我們成為像我爸媽那一類型的夫妻,只要維持表面的平靜即可,貌合神離、同床異夢也無所謂,對嗎?」她十指在餐桌底下握得死緊。
「沒錯。」關振言煩躁地回了一句。
「很好。」杜若彤拿起餐巾紙拭唇,半擋住她薄怒的臉。「我吃飽了,你繼續享用你一個人的晚餐吧。」
必振言錯愕地看著她霍然站起身,背脊直挺地走出餐廳。
「搞什麼鬼?」關振言詛咒出聲。
她的小姐脾氣會不會太大了些!
是她自己說要為兩人的關系而努力的,現在卻又半途而廢,那她當初憑什麼要把話說得那麼滿!
「若彤呢?」白媽送上餐後水果時,訝異地問道。
「上樓了。」關振言悶聲說道。
「你惹她生氣了,對嗎?」
「是她惹我生氣!我娶她回來,並不代表我需要好聲好氣地伺候她。」關振言凜聲說道,依舊板著臉。
「誰敢叫你伺候她,只要你能多體諒一下她想為你而努力的心意,這樣就夠了啊。」白媽哇哇大叫著。
他依然不吭聲。
白媽看著他倔強的神態,嘆了口氣。「小必啊,你覺得今天晚餐的菜如何?」
「不錯。」關振言瞄了一眼幾乎見底的瓷盤。
「這些菜都是若彤做的。」白媽說。
「她做的?」
「對,你不在的時候,她整天都拚命地在做筆記,研究你的飲食習慣。知道你今天會在家吃晚餐,她從一大早就開始準備菜單了。」
「她為什麼不說?」杜若彤先前說了那麼多話,不就是想要他知道她的付出嗎?關振言看著餐桌,胸口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因為她是那種……什麼……」白媽想了半天,冒了一句話︰「為善不欲人知啦!」
「反正,我就是難相處,罪大惡極就是了。」關振言不快地說道。
「她和羅嘉麗醫生是不一樣的……」
「好了,我不想听了。」他打斷白媽的話,並不想再提那些挫敗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