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把烏鴉當鳳凰,又把鳳凰當烏鴉……」
「我吃飽了,先回房了。」關振言沒給人教訓他的機會,他快步走上二樓。
在經過杜若彤的房間時,他听見了里頭震天價響的貝多芬「悲愴」交響曲。
他皺起眉,瞪著那扇門。
結婚,怎麼會這麼麻煩呢?
她就不能安安分分地當個惟命是從的妻子嗎?她干嗎這麼熱衷地想表現出她「在乎」這段婚姻、「在乎」他呢?
可誰都不能否認——她真的在用心啊!
必振言板著臉,不想承認他心里的冰霜已經漸漸融化。
但,他在她的門前站了十幾分鐘,確實是不爭的事實。
懊死的!
他明天該用什麼態度面對這個外柔內剛的妻子呢?
第三章
棒天,氣到一夜失眠的杜若彤起床時,已經下午一點了。
她梳洗完畢,很任性地決定要出門大肆采購一番,即便知道她花的錢對他而言,完全不痛不癢。
重要的是,她想順便替關振言添購一個枕頭。他不容易入睡,也許備長炭枕頭會有些效果。
她現在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太過不屈不撓,還是奴性太重,或者她只是單純地不服輸了?
就像她大學參加社服社團時,她就是不相信那群社經地位低落的小孩子當真那麼沒有學習意願,所以她比誰都費心、比誰都認真對待他們。當然,她輔導的小孩也全都交出了一張漂亮的成績單。
碧執,是她最大的優點與缺點。
總之,她就是要關振言認可她身為他妻子的身分。
不過,她總還有情緒。所以,她今天不要理他!
杜若彤走出房門,卻差點踩上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她眉一挑,不用想也知道是誰送的禮物。
必振言是想道歉吧?
杜若彤微笑著,心里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她很開心她的努力沒有白費,他還是在意著她的情緒啊。
她打開禮盒,里頭是一副光澤奪人、珠潤玉華的頂級南洋金色珍珠耳環。光是擺在她的掌心,就襯得她的肌膚細白雪膩了。
杜若彤戴上耳環,直接走到他的書房門口。雖然他平時總是睡到下午三點,不過她想他今天應該已輕起床了吧——畢竟他連禮物都準備好了呢!
她叩叩敲了幾下門.
「進來.」沉嗄的聲音像是甫從睡夢里醒來。
杜若彤推門而入,突如其來的陰暗,讓她猛眨著眼,好適應屋內的昏沉光線.
窗簾拉得死緊,完全看不出今天外頭是個好天氣。
杜若彤就著室內唯一的光源,找到了關振言。
他正坐在床邊的看書椅里,頭頂上的一盞燈投射在他的臉上,讓他的黑眸熠熠生光。
必振言的目光很快地在她臉上轉了一圈,在看到了她耳上的珍珠耳環之後,又落回了他的書本上。
杜若彤對他露出的笑容沒被他看見,她只好一聳肩,徑自走到窗邊,唰地拉開了窗簾,讓屋外的陽光滲入室內。
必振言瞇著眼抗拒著太亮的陽光,杜若彤則在陽光中朝著他走來。她的全身染上了一層金暈,優雅的臉龐溫柔得像是什麼事都下曾發生過一樣。
金錢的魅力當真無窮無盡啊!必振言瞇著眼,無法讓他的臉色顯得不那麼譏諷。
「這是你送我的嗎?」杜若彤在他的床邊坐下,繡著綠色玫瑰的裙襬在床上優雅地散開來。
「嗯。」關振言點頭,目光落在她的裙襬上,就是不與她四目交接。
「為了道歉?」
「我沒什麼好道歉的。」他不想讓她以為她佔了上風。
「那干麼送我東西?」
「我送東西給自己妻子也犯法嗎?」
杜若彤的手指拂過耳上的珍珠,滿意地微笑著——嗯,她喜歡他說「自己妻子」時的語氣。
「我不需要這些東西。」杜若彤拔下珍珠耳環放在手掌里,遞到關振言面前。
必振言瞪著那兩顆在她雪白掌間發亮的金色珍珠。
「妳究竟想要什麼!」關振言低吼出聲,驀地抬頭。
他總算看她了!杜若彤迎視著他灼亮的利眼,她強壓住胸口的心跳如擂鼓,努力地裝出無事人的模檬。
「我想要的是一個願意和我溝通的丈夫,你可以送給我嗎?」杜若彤瞅著他,雙頰像被玫瑰染色一樣地泛著紅。
必振言皺起眉,完全沒法子從她水亮的眸子挪開視線。
「妳到底想做什麼?企業聯姻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妳干麼一直在意什麼溝通、了解這些屁事?」他必須承認他很震驚,震驚于她又再一次地試圖想說服他的努力。
「我一直想知道擁有一個正常的家是什麼感覺。」她柔聲說道。
「所謂正常的家是什麼意思?」她現在的意思是在嫌棄他不正常嗎?
必振言的拳頭握得死緊,將那兩顆珍珠耳環窒息似地攏在手掌間。
「一對彼此互相尊重的夫妻,或者再加上一群互相關心的家人,就是我所謂正常的家。」杜若彤傾身向前,將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別踫我!」關振言一驚,驀地揮開她的手,他掌間的珍珠耳環也隨之飛出,落在地毯上。
杜若彤收回手,背脊挺得再也不可能更直了。她能察覺到自己在顫抖,但她不想控制。
委屈的淚水從喉間直沖上眼眶,她覺得憤怒,覺得無力,覺得軟弱。她拚命深呼吸,不許自己的脆弱滑出眼眶。
必振言瞪著那一對耳環,他開始痛恨起自己下意識推開人的反應。
自從車禍之後,他便不喜歡別人踫觸他。經歷了那個曾經背叛他的女人羅嘉麗之後,更是如此。
必振言抬頭看向那個低垂著頭,像朵凋謝百合般坐在床沿的杜若彤,他地很想甩自己一巴掌!她的呼吸聲破碎得就像是在無聲啜泣一般。
必振言起身拾起耳環,放到她的裙邊。
他就這麼定定地站在她的身邊,瞪著她絞得死緊的十指,及她因為低垂而露出的雪白頸線。
「妳覺得自己原來的家不正常嗎?」因為不安,所以他選擇了先開口。
杜若彤沒有法子馬上回答他的問題,因為她還沒法子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我爸有兩個太太,基于感情公平的原則,他不尊重我媽媽。我媽媽跟了我爸,為的也只是想掌權過好日子,她不是真心尊重這段感情。我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就更不用說了,全家都在勾心斗角,何來尊重可言。」杜若彤說著說著,突然覺得好心酸。原來想有個家,竟是這麼不簡單的事啊!
「妳為什麼跟他們不同?」他嗄聲問道。
「我從小苞媽媽,還有保母婆婆一起住在外頭,十歲那年才被接回和我爸同住的。『將心比心』,是保母婆婆給我的最大禮物。我大學時,和同學一起住在學校宿舍,同學們不知道我原來是一般人口中所謂的千金小姐,所以我們在相處上處處公平。因此,我希望我的婚姻也是如此。」杜若彤緩緩地抬頭看著他,水亮的眸里有著期待,也有著恐懼被傷害的神情。
必振言望著她微紅的眼眶,想起了許多往事。
大學時第一次看到她,她正幫忙領著一個迷路的小孩到警衛室。
第二次看到她,她正在禮堂輔導小孩功課。
第三次看到她,她在大樹下抱著一個大哭的女同學。第四次、第五次……每一回看到她時,她總是在包容別人,那雙水淨的眸總在吸引他。
如同現在一般。
必振言別過頭,很快地收斂起臉上的情緒。
「為什麼又不看我了?婚後再培養感情,是這麼困難的事情嗎?」杜若彤幽幽地問道。
「不是。」他沉聲說道,很快地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地別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