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夫 第7頁

「你有必要做得這麼絕嗎?」

葉蓮的回應是干笑兩聲。

「我會幫你把這些話轉述給尉遲勁的。」

「謝謝。」葉蓮一手搗著她的胃,一手拭去額上的冷汗。

「我相信他一定會盡全力挽回你的。」

「希望如此。」葉蓮掛上了電話,痛苦地抱著雙膝,劇烈地干嘔了起來。

那一夜,葉蓮沒法子成眠。

一夜過去之後,一天、兩天、一星期、半個月、一個月過去了——

她仍然沒有等到尉遲勁的電話。

所有關于尉遲勁的近況,都是白裕承告訴她的。

她沒有撥過一通電話給尉遲勁。如果毫無音訊,就是他的選擇,那她還能強求什麼呢?

然則,她也沒有收到離婚協議書。她想,那多少代表了尉遲勁還是比她想象中的在乎她一些吧。

這樣也就夠了……

葉蓮重新回到了不認識尉遲勁之前的生活,只是她開始讓自己活得更像一個民宿主人了。

她開始學烹飪,學習任何一切她所能學習的東西,把自己累到沒有力氣思考。

偶爾,她會一個人到花蓮市區找間飯店住蚌幾天。因為要欺騙老爹,她要到台北和尉遲勁見面。

听起來有點悲哀,但是葉蓮並沒有自怨自艾太久。

因為,她很快地便發現了另一份能夠重新支撐起她的世界的強烈情感。

時間,仍然繼續在走。

時間,仍然繼續在走……

第三章

四年後——

陽光灑在一座白色美國南方建築前的如茵草坪上,綠意于是被烘出一片暖暖的草香。

一陣徐風將這股青草氣息,緩緩地送入大宅的高寬門廊里,試圖帶給屋內的人一陣早秋的舒爽味道。

「見鬼的!」尉遲勁把啤酒空罐往地上一扔,正巧擊垮了一迭垃圾小山。「那是什麼鬼道路!水溝蓋居然是用鐵板包保麗龍填上去的,原料物價再飆漲也不是這種搞法,我絕對要申請國賠!」

「這句話你已經說過一百零八次了。」白裕承拿起自備的咖啡,優雅地喝了一日,目光同情地落在尉遲勁里了石膏的右腿上。

一個彪形大漢居然因為一腳踩上水溝蓋而小腿眼腱斷裂,那個畫面想起來實在挺滑稽。不過,只要想到那堆官員面對的是莽夫尉遲勁的怒氣,白裕承可就沒什麼心情微笑了。

這幾年長居美國的尉遲勁,落腮胡造型和魁梧身材沒變,但是,脾氣卻是愈來愈差了。只要尉遲勁那雙黑瞳狠狠一瞠,再不識相的人也知道不應該招惹這個男人。

事實上,尉遲勁在不久前才用一記左勾拳,讓一個男人因為顎骨破裂而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反正,我已經讓律師去準備文件了,絕對要告到那些官員哭著上門來求饒,告到他們賠出一條馬路的錢。居然還敢跟我說什麼,正常人站在水溝蓋上跳,也不會掉下去。難道我肥得像豬嗎?」尉遲勁的怒吼聲,狂暴到可以嚇死孩子。

「放心吧,就憑你國際危機處理大師的名號,加上這回又是回來幫國內企業度過難關的,他們絕對會給你一個好交代的。」白裕承再笨也知道這時候應該要說好話。

尉遲勁現在正坐在一張擺了十天份杯盤的長桌面前,萬一他心情一不快,隨手拿起杯盤亂扔,那種慘烈情況可不是隨便開玩笑的。

「危機個大頭鬼!我現在連自己的狀況都處理不好了!」只要想到未來幾個月,他都不能去爬山、打拳擊,他就有一肚子火想要發泄。

白裕承一看到他臉色愈來愈鐵青,連忙轉移了話題。

「容小的斗膽請問危機大師,你的屋子是被恐怖份子侵襲過嗎?槍林彈雨的實境劇拍攝現場,也不過如此吧。」白裕承環顧四周,全身發癢了起來。

「你腦子裝的是石膏嗎?你難道要我抓著這支拐杖,裹著石膏掃地、拖地不成?」拐杖一陣亂揮,一陣雷聲獅子吼轟隆隆地從尉遲勁的口中爆出。

「你沒里石膏時,生活環境也沒比現在好多少。」白裕承想起他們大學時共住的公寓,不禁驀地打了個冷顫。

「廢話少說,是朋友就幫忙找個管家過來處理。」尉遲勁把手里的咖啡空杯往垃圾桶一扔。

無奈,垃圾桶已經滿到不能再滿的地步,咖啡杯自然是滾落到了地上,並流出了一道咖啡色漬痕。

「何必請管家呢?」白裕承的眼里閃過一陣淘氣光芒。「我記得閣下似乎有個被放逐在邊疆、經營民宿數年的妻子,她應該能有法子擔負起此一重責大任才是。」

「你找罵挨嗎?」尉遲勁掄起拳頭,結實臂膀上的青筋畢現。

人在國外,不提起那段婚姻,還算自然。回到台灣,配偶欄的名字便有如芒刺在背般地讓他坐立難安。

「我不是找罵挨,只是你難得回來台灣,又難得地在這里摔斷了腿,需要人料理家務。于情于理,找嫂子幫忙是最天經地義的事了。」

「不準叫她嫂子!」尉遲勁大吼出聲,沒受傷的左腿往長桌上一踹。

白裕承往沙發上一縮,驚恐地看著長桌上滿坑滿谷的垃圾像火山熔漿一樣地「流」到地板上。

「那要叫她什麼?尉遲夫人嗎?」白裕承拿起了一顆抱枕擋在胸前,繼續出招

尉遲勁人好不容易肯回來台灣了,他當然希望那兩人的情況有所改變啊。

「叫她葉蓮!」

尉遲勁抿緊唇,腦子卻已經主動地開啟了某一段的記憶匣——他記得葉蓮的身上有著一股淡淡的香氣;他記得她在偷笑時,總會發出「咯」的氣聲;他記得她也愛陳升;他記得她總是不厭其煩地配合著他的所有要求……

「沒想到你還記得她的名字啊。」白裕承椰瑜道。

「混蛋,我也是有身分證的人!」尉遲勁眼露凶光,很認真地從地上找尋著最適合扁人的瓶罐。

「喂,別鬧了。我不過是想提醒你,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不要以為只要匯錢到人家戶頭就沒事了,你偶爾總是該關心一下她吧。」要不是因為打不贏尉遲勁的話,還真想給他一拳。

「她抱怨過嗎?」尉遲勁緊張地搓著下顎的胡渣,全身都不對勁了起來。

這些年,都是由白裕承負責和葉蓮聯絡、負責听取私家偵探定期的葉蓮生活報告的。而他甚至孬種到連詢問葉蓮近況這種事,都覺得心虛。

「你覺得葉蓮會抱怨嗎?」白裕承瞪他一眼,反問道。

尉遲勁低下頭,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她……她的家人還好嗎?那間民宿還是她和老爹在經營嗎?」尉遲勁困難地吐出話來,肩臂繃成了死緊。

「你的岳父在今年年初蒙主恩召上天堂了。」白裕承決定實話實話。

「你混蛋!這種事居然沒告訴我!」尉遲勁眼神猙獰地站起身,威脅地朝他跨了一步,頸背間堅硬的肌理已做了隨時要出拳的打算。

「冷靜!」白裕承馬上跳到沙發背後,擺出停戰手勢。「是葉蓮特別交代,要我對你守口如瓶的。」

「什麼意思?」尉遲勁眼一眯,懷疑他的耳朵有問題。

「總而言之,就是葉蓮不爽讓你知道她的生活近況。」白裕承說。

尉遲勁堅健的臉孔,像涂上了一層堅硬水泥般地僵硬了起來。

那個喜歡把任何事情都和他分享的葉蓮,居然不想讓他知道她的生活。該死的,他是多讓她失望啊!

她和老爹感情那麼好,老爹過世了,她一定會難過到痛不欲生的。

尉遲勁無力地陷入沙發里,耙住亂發,粗聲地詛咒著自己。

「既然會覺得痛苦,干麼不離婚,把事情做個了結?」白裕承一本正經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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