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縴弱的身影,他心中莫名抽痛,給了她一個最後的擁抱,然後快速別開眼,刻不容緩地轉身踏出寢室。
尉遲滕此生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般害怕「別離」的感覺。
小月沒有跟出去送行,免得自己更依依不舍,只是直走入內室,坐在床邊,低下頭,不讓他看見眼中的淚水。
與君為新婚,兔絲附女蘿;兔絲生有時,夫婦會有宜;千里遠結婚,悠悠隔山陂;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
尉遲滕和傅桓的十萬大軍,在艷陽普照、天高氣爽的時候,從黑龍江驍騎營出發。
馬蹄飛揚,騎兵開路,頓時奔踐出一條深邃的沙灣,浩瀚的大軍足足行進數公里長的路程,在一處兩側峽谷交錯的山坳處,尉遲滕讓隊伍停下來駐營。
尉遲滕展眉輕笑對博桓說︰「雖然我們坐守于此,糧草充足又有天險可依,佔盡天時地利人和,但仍不宜只守不攻。對方雖然來勢洶洶,可他們長途跋涉,人倦馬疲,只要加強守衛和進攻部署,再派人去打探敵軍動向,應不難對付。」
「現在最要緊的是想個退敵之策。待他們久攻不下時,我們再斷其去路,從後追擊,打他個措手不及。」傅桓微微斂目,謹慎地思索。「听說這次的俄軍將領,就是上次跟你交手的人。素聞他城府很深、老奸巨猾,你要加倍小心注意。」
「末將知道,絕不會辜負皇上期望。」尉遲滕說著,隨手執起兩枚旗令分別放于地圖上。
興兵打仗,必要先奪他人之勢,出其不意,方能穩操勝券。這次,他要讓沙俄的軍隊,在大清鐵騎響徹天地的嘶喊聲中驚覺,誰才是最後的勝利者。
「將軍,副將。」帳中正商量著行軍策略,帳外突然有人急報。
在門口的胡少威眉峰一蹙,有些不悅,一把掀開帳簾,斥道︰「主帥正在商議軍政,你是哪個營區的,這般沒有規矩?」他不僅是尉遲滕的貼身下屬,現亦身居軍政要職,算是士兵的上級。
「讓他進來吧!」坐在大椅中的傅桓吩咐道。
「有何急事稟報?」尉遲滕幽暗的黑眸,深邃得好似入夜的晚空,黑眼楮好奇地注視著士兵。
「啟稟將軍、副將,根據探子回報,俄軍已經開始逼近了。」
這時帳外吹起號角的警報,那悶悶聲響盤旋在長空中,為兩國交戰正式揭開了序幕。
帳內一時沉靜下來,傅桓抬手揉了揉眉間,略顯憂慮;胡少威則帶著疑問,看向呼吸依舊沉穩,率先走出營帳的尉遲滕。
「所有兵將必須全力應戰,依計行事,不得擅作主張,不听號令者一律按軍法處置,嚴懲不貸。」尉遲滕在已聚集的眾兵將面前,高聲宣布。
「屬下領命。」將領們一個個俯首听命,氣勢如虹,揚聲附和。
俞小月輕握著繡花線,小手無意識地縫制著給夫君的袍衫,愣愣看向窗外,悶悶地嘆了口氣。
自從尉遲滕離開後,她的心思就好似跟著他一起離開,跑得好遠好遠,好不容易才能被喚回身軀之內。
滕那雙溫柔的眼眸,縈繞徘徊在她的腦海里,讓她每日受到相思的煎熬,卻也無能為力,只能每晚躲在被窩里啜泣,獨飲那苦澀的淚水,讓思念的痛苦在每晚夜深人靜的時候,侵襲著她的心。
幸好在順歡和兩位嫂子的陪伴下,她最近也寬心許多,心里唯一掛心的,就是尉遲滕為何三個月以來,都沒有捎信回來報平安。
忽地,一陣惡心感又自體內升起。她摀住唇,直接沖到屋外,一陣陣可怕的嘔吐聲響起,一口接一口地將中午吃的食物全都嘔掉,就連淚水都不甘示弱地猛飆出來。
她不知道吐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已經吐不出任何食物,能吐的只有一灘一灘微苦的膽汁。她一臉蒼白,沒有吐得這麼淒慘過。
「夫人!」順歡剛巧回來,就看見俞小月這個狼狽的樣子,不禁大吃一驚,趕過來扶穩看起來搖搖欲墜的主子。「夫人,妳還好嗎?對不起,都是我一時走開,沒看緊妳。」
「不關妳的事,妳先不要自責。」俞小月扯出一個要順歡安心的笑容,但嘔吐得快虛月兌的冷汗,卻仍凝在她的小臉上。
「怎麼回事?是吃錯了什麼嗎?」
「我只是突然覺得惡心,想吐而已……」她氣喘吁吁地倚在床邊,仍是止不住惡心的感覺。
「等等,妳這模樣挺怪的,瞧起來像是……害喜?夫人,妳是不是有喜了?」順歡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太好了,有喜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啊!」
小月听得愕住了。有喜?難道她真是……不,不會的,可是,她的月事確實好久沒來。
她顫抖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猶平坦的小骯,想到這里可能有一個小生命,俞小月眼中閃過一抹狂喜。
「我馬上去找大夫來看妳。」順歡高興地跑出去找人,留下久久未能反應過來的俞小月。
直到大夫忙不迭地跑來震龍院,為她仔細診脈,宣布這個喜訊後,小月內心的緊張一掃而空,臉上取代的是濃濃的滿足感和興奮。她展開一抹美麗的笑容,笑中帶著孕婦才有的幸福。
小月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快樂散發到四肢里,那是一種很單純的快樂和安慰。只要一想到肚子里這個小生命,她的心就彷佛快要浮上天似的,那樣飄飄然。
雖然他現在不在她身邊,可是她至少可以擁有他的孩子作伴,讓她暫時減少一些噬人的思念。
她懷孕了,這是滕跟她的孩子,她真想馬上告訴他!
滕,你現在在哪兒,一切還好嗎?
尉遲滕和胡少威等幾名部下,正被俄兵追擊至密林之中,進退不得。
「可惡,現在他們究竟是想拿大清國的土地,還是沖著我而來?」尉遲滕咬牙怒喝。
在黑暗的密林中,尉遲滕看不清楚俄兵的陣容,只覺得對方有一種看到獵物似的勢在必得。這些分明就是針對著他,否則他們怎會離開兩軍交戰的地方,而且只追擊他,而不是傅將軍?
「爺,現在我們該如何突圍?」听著馬蹄聲越來越近,胡少威有點慌亂地等著主子的指示。
「既然是沖著我來,就如他所願吧!」他的嘴角突然扯出一抹冷冽的諷笑。「只要我死,他們就會愚昧地認為詭計得逞了吧?」
眾人听見尉遲滕的話,都嚇得叫了出來。
「爺,萬萬不能啊!」
「副將大人,我們還要等你回去坐鎮。」
「大家別慌,我只是要用欺敵之計,聲東擊西,攻其不備。正所謂兵不厭詐,那些紅眉綠眼的番人如何能明白?我會設法避開那些人,再傳出死訊,等他們松懈下來,你們就立即請傅將軍帶中路兵馬,連同東路大軍配合西邊主力作戰,務必要拿下沙俄將領的首級。」他沉聲地向部下說明計畫。「大家都听明白了吧?」
「屬下明白!」尉遲滕的部下每個人的身上都配有長劍或者大刀,而且武功底子不差,相信要突圍的話並不難。
「少威,我們掩護你,你帶人暗中回去報信給傅將軍知道我的計畫,記得通知四龍堡我安然無事的消息,免得他們听到從京城傳回的軍情後,會擔心我。」尉遲滕低沉地輕聲下達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