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妓院,花魁同樣每夜與客人們貪聲逐色、詩酒風流,但這里向來以格調高尚、大雅可觀來招攬生意;出入這里的人大多是有身分地位的權貴商賈,絕無一般下層妓院的丑態,而且這里的花魁大都是兼具才情相貌,所以身在此地,一點都不會覺得流里流氣,也令初時惴惴不安的朱槿定下心來,從此以歡玉仕房為棲息之處,安心工作。
一個多月下來,朱槿已和歡玉仕房的姐妹們相處得如一家人般,大家彼此照應幫忙。雖然日子不能說是過得很好,但各人用自己的方式去養活自己,努力生存。
比起那段流離失所、毫無尊嚴的日子,現在的她已經非常滿足快樂。
可是,自從她被買回來的那天後,她就從未見過恩公--扶桑。
不知為何,當她在前廳彈曲唱歌時,總會偷偷瞄向客倌,看看他是否身在其中,听她的表演;每晚睡覺前,她總會看向窗外,看看他會否突然在屋檐間躍身而過……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冀盼很奇怪,也很不該,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說她是要報恩也好,她很想為他做些什麼,讓他開懷一點,因為他的表情總是冷淡空白,好象有什麼壓著他似的……
今夜,朱槿無須在樂師列中當班,所以她被派往後花園打掃。雖然天色已黑,但為了方便客倌和姑娘在後花園散步進膳,這里點了很多燈籠和燭光,燈火通明,比元宵花燈會更為漂亮。
「槿丫頭,那邊的客倌要和姑娘進房去了,妳過去涼亭收拾一下。」管事的嬤嬤在遠處叫道。
「是,我馬上去!」
朱槿應了一聲,隨即拿著抹布和桶子,俐落地挽起袖子,開始收拾滿桌狼藉的碗筷剩肴。
當她賣力地抹去桌上的髒污時,她听見有腳步聲和男子交談的聲音,由遠至近地傳來。
「山東之行還順利吧?」
「嗯,只是比預期多花了幾天時間……」
一剎間,那輕柔似風的低沉嗓音,惹得朱槿渾身一陣輕顫,心房急跳了幾下,也彷佛有所感應般,猛地抬起頭來!
她竟然看見她日思夜想的恩公,正和仕房的幕後老板,身分尊貴的郡王爺並肩而行,有說有笑,還向涼亭的方向而來!
「還沒有收拾好嗎?」老板還沒走過來,便在外面揚聲問。
朱槿不能反應,雙眸只能看向高大挺拔的扶桑所站立的方向。天,真的是恩公嗎?他終于來這里了嗎?
「咦……爺!原來是您們來了啊!」剛才的管事嬤嬤發現是老板和貴客來了,連忙過來招呼,可是見朱槿不但沒收拾干淨,甚至連禮都不行,便急得大嚷︰
「槿丫頭,快行個禮啊!」
是她?扶桑幽深若泓的眼楮注意到綁著麻花辮,作丫鬟打扮的朱槿,原來懶洋洋的情緒一下被扯高起來!
「不用了,妳先把桌子收拾干淨就行。」郡王爺並沒有見怪,徑自坐在石椅上等候。
「扶桑,先坐一坐,很快就好了。」
扶桑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看著急忙收拾的朱槿。待她收拾干淨,他才坐下來,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會後,朱槿捧著放了酒瓶和杯子的盤子進來,要替兩人擺桌。她從扶桑身後繞過時,不禁多望了他頎長的背影幾眼,而這不明顯的眼神,卻被一向敏銳的郡王爺捕捉到了!
「菜肴快要上了,妳就在這兒伺候著吧!來,向貝……」
「濟傎,不必請安了,我不想來這里也要擺什麼架子。」扶桑止住對方的話,直覺地不想讓朱槿那麼快知道他的身分。
「說得也是。」被稱為濟傎的克勤郡王,臉帶微笑地回話,然後望向一臉疑惑的朱槿。
「那麼妳就先斟一杯酒給大人吧!」
大人?原來真如她所猜,他真的是個官爺啊!可是看恩公對她沒什麼表情,恐怕是已忘記她這個歌女了吧?
「是。」她殷勤的替扶桑斟了一杯酒,端上前給他。縱使失望,但能夠為他服務,她仍是很高興的!
身旁隱隱傳來她的馨香,纏繞在扶桑心頭不去,好半晌,他揚起下顎,問︰
「妳什麼時候成了丫鬟的?」
他突來的一問,使原來略為失望的朱槿眼瞳發亮,歡愉爬上了她的嘴角,馬上回答︰
「不用去前廳彈曲時,我都自願充當丫鬟,幫忙做點雜務。」知道他仍記得她這個人,她的心雀躍起來!
沒想到,這女子這樣辛勤、肯吃苦,有很多人都學會了偷懶的陋習,能不做就不做,哪像她,自願兼任打雜的丫鬟!不枉他欣賞她那股不矯情做作、柔中帶剛的個性!
「原來你賣過來的女孩,就是她啊!」濟傎知道扶桑安置了一個女孩在這里,但不知道就是眼前的朱槿!
「果然清秀可人……」看來,她對扶桑有不一樣的意義喔!
「她的賣身契寫明,只賣藝不賣身的。」
扶桑淡淡地提醒濟慣這個妓院的老板,要他別動什麼歪腦筋。
「就算契約上沒有寫明,咱們仕房也不會強逼不願意的姑娘下海接客的。」這一點,扶桑一向都知道,他這樣說,分明就是有心護著這個小泵娘,卻欲蓋彌彰,適得其反。
呵!向來冷漠無情、執行任務時干脆俐落的血滴子首領--扶桑貝勒,竟然會有這樣的行為,這下真是有趣了!
扶桑瞪濟傎一眼,要他別多事,但濟傎卻像沒看見一樣,閑閑地繼續道︰
「妳叫什麼來著?」
「回郡王爺,奴婢叫朱槿。」朱槿不太了解兩個男人間的交談,只是很乖巧地回答問話。
「那麼,以後扶桑大人過來時,妳就不要做其它雜務,先過來伺候著吧!」濟傎下命令。
知道每次他來時,她都能夠伺候他,朱槿就暗暗高興起來,因為那代表她可以常見到他了!
「這樣俊凜的爺兒,可是很多女子愛慕的對象啊!我看妳早和扶桑相識,才特別指派妳來伺候,別的丫鬟可是巴望不來的呢!」
「奴婢、奴婢知道了!」朱槿漲紅了臉,彷佛一下子被看穿了她對他的仰慕之心。
扶桑怔愕了一下後,隨即回過神來。見她藏不住心事的臉蛋充滿歡喜的神色,不知道為何,他的嘴角竟莫名其妙地扯出一抹淺淺的笑痕。
他有點恨自己的反應,為什麼他老會受她影響?她明明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低微歌女啊!但他越是用這個當借口去說服自己,心中就更在乎這小女人一分。
從此以後,扶桑總會不由自主地踏進歡玉仕房來,除了與朋友暢飲一番外,還有,要看看這個罕有地被他放在心上的小女子……
第三章
這半年多來,扶桑多了一個習慣,就是不管多晚、有沒有出完任務,每隔一天都會上歡玉仕房喝酒听曲。這成了他殺戮生活中一個舒心消遣的方式,彷佛只要去過那里,他就能洗去在外面的風風雨雨,盡情享受無須思考的時刻。
就如今晚,他手刃了幾個亂黨後,獨自來到仕房。在這里,他有一間專用的房間,也有一個專門侍候他的丫鬟……
朱槿經門房通報後,馬上從廚房跑回自己的房間,換件干淨的衣服後,便過去扶桑那邊。
她現在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他來臨的日子。雖然每次只有一、兩個時辰能和他相處,但她已經心滿意足,不再多求些什麼了!
她輕輕叩了叩門,見沒響應,便稍微推開房門,視線小心翼翼地朝房里瞄了幾眼,怕會看見什麼不該看的香艷鏡頭……
見沒有人在,她大膽地跨了進去,先將放了餐點的竹籃放在花廳的小圓桌上,再向內房走去。果不其然,她見到扶桑靴鞋未月兌,便和衣躺在床上,似乎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