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她。」
他的低聲令人生畏,丫鬟馬上松開朱槿,接著慌慌張張地走到崔嬤嬤身後,怕一個不小心惹怒這達官貴人,會有淒慘的下場。不知為何,這男人不怒而威的冷冷氣勢,很容易讓人心寒。
「從今以後,她就是屬于我的,你們無權再干涉她的去向,也不準動她一根汗毛,明白沒有?」
「是,咱們全都明白,咱們知道這規矩的!」崔嬤嬤誠惶誠恐地響應道。她肯定,這男人一定是哪位貝勒、貝子爺,或者是朝中顯要,因為他的一言一行,都充滿了一般百姓所沒有的氣勢!
「是誰打妳?」他問呆呆的朱槿。
「崔嬤嬤……」她不知道恩公問來做什麼,但她就是老實地回答他。
「掌嘴!」他冷颼颼地盯著老鴇,命令道。
「大爺,這樣不太好吧?」崔嬤嬤面容扭曲地扯笑。
「妳要自己動手還是我親自動手?」
他動手的話,她還能活嗎?崔嬤嬤嚇得臉都青了,馬上自己掌嘴!
「今晚我就要了這間房,沒召喚的話,你們就不用來侍候。」他在眾人的注目下走進內房去,好象剛才的事根本沒啥大不了。
「朱槿,那妳好好侍候大爺。」狼狽的崔嬤嬤領著下人,急急退出房間,由她一個人去應付那無端冒出來的狠角色。
朱槿趕緊拭去淚痕,黑眼珠不住向內瞟,正猶豫要不要進去時……
「妳準備一整夜站在外面嗎?」扶桑在里面淡淡說道。
她破涕為笑,心中的沉重霎時少了不少。她還猶豫什麼?他可是她的恩人,連續救她兩回、她一直把他嵌入心頭的大恩人呢,又怎會傷害她?
她走進去,見他已經坐下,倒了杯茶喝,眼里卻叫人看不出一點情緒來。可是光是看他坐著,她已經覺得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懾服力了!
雖然他神秘冷漠,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從壞人手中救了她,眼中卻沒有一絲想要佔她便宜的意圖,她就覺得他給了她無限的安全和信賴,一種讓人不由自主想去依靠他的渴望!她越是多看他一刻鐘,便越不懼怕他外表的漠然,對他有的,只是敬畏、感恩和仰慕。
她站在他面前,吸了口氣,便重重地跪下來,向他叩頭。
「恩公,謝謝你又再救了我一回,你的大恩大德,朱槿甘願此生為奴為婢,以報救命之恩!」
她柔婉悅耳的聲音听得人耳根舒暢,可是扶桑卻不太想听到她話中的內容。
他並沒有「施恩莫望報」的偉大人格,不想成為別人的恩人,全因為他不想和誰有所瓜葛,以及背負別人的仰慕相美好幻想。
可是,他為了這個女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只因她和他的遭遇相似至極,甚至連名字也如出一轍!
朱槿花,就等于扶桑花。扶桑花所開的花,腋出、單立,花梗較葉為長,形似萼鐘,有朱紅、黃、白或桃紅色,或稱為朱槿花。
他就是她,她就是他--所以剛才得知她叫朱槿時,他著實震撼了一下!
這個是巧合,還是天意?扶桑不知道,但深深覺得,朱槿和他是同一類人。在她身上,他彷佛找到自己,一個仍是單純而細膩的自己。
不能否認,他不忍她受到壓迫欺凌,對她心生憐惜,他想救她!
「抬起頭來。」他瞥了她一眼,低沉磁性的男性嗓音傳入她耳中。
朱槿依言抬頭,正面迎視他,見他一雙漆黑如夜的眸子正望著自己,心頭突然怦怦跳個不停,臉驀地紅了起來!
她嬌憨的模樣盡入扶桑眼簾,心中微有些騷動,但很快便被素來冷靜的他所壓下。
「難道妳不知道這里是妓院麼?」他的語氣帶點嚴厲。
面對這樣的他,她不禁有些口吃起來。
「我、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麼?」
「最近只有這里缺人彈琵琶和唱曲子,而且……這里的酬金比較好,也供吃供住……」
所以在這里工作簡直就是優差,只不過,她從來沒料到崔嬤嬤為了銀子,會擅自替她的身子開價!
「可是恩公,你要相信我,若我早知道會這樣子,我寧願多跑幾間茶館賣唱,亦絕對不會來這里工作的!」
看她焦慮地道出她的苦處,他也不再咄咄逼人,也相信她的確是身不由己。接著,他突然發現到--
「妳很怕我?」她的頭總是垂下的,像是很怕跟他的目光對視。
「不,不怕!」她老實地回答,覺得臉上有些發燙。
他有些愕然。
「可是其它人都怕我,這是妳看到的。」撇開他的爵位身分不說,不論是市井里的流氓大漢、妓院中的老鴇打手,全都怕他,她一個小女子竟說不怕他?膽子可真不小呢!
「你……是好人,所以壞人看見你都心虛恐懼。」
朱槿的回答使他忍不住大笑起來,彷佛听見什麼笑話般。
「好人!第一次有人形容我為好人,真是有趣極了!有意思!」轉瞬,扶桑斂起笑,目光緩和了些許,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說︰
「可是我並不是,也沒有妳想象中的好。」
朱槿微愣了會兒,一臉不解地睇著他。
「妳剛才說甘願此生為奴為婢,以報我救命之恩,那包括服從我對妳的所有決定麼?」
「是的,一切都依從恩公的決定!」她的命是屬于他的!無論他要她生還是要她死,她都甘願!
「那我老實告訴妳,我這次買了妳,不是要帶妳回府當奴婢,而是準備將妳轉讓給另一家青樓--歡玉仕房。」
她猝然抽了口氣,瞠大如水的眼眸訝異地對上他,直咬著自個兒的下唇,難以置信他竟是要將她轉賣給別的妓院!
她還以為他花那麼多錢買她,是對她有點在乎的……
「那里是我一個朋友所經營的,妳可以安心在那里賣藝維生,而不用怕再被騷擾,或被逼接客;假如妳湊齊銀兩贖身,仕房隨時願意還妳自由,一切就全憑妳的本事了。」
沒想到短短時間內,他已經安排好她的去向,還為她做好打算了?
她輕抿著唇,不禁笑了。她的生命和貞節都是他救的,即使他當真要推她下海接客,她也再無怨言,更何況是安排她能夠安心賣藝的生活呢?
她只是一個孤伶伶的歌女,能夠兩度得恩人相助,就該知足懂事,不應該再多求什麼了!
「對我的安排,妳沒有異議?」他眉頭輕皺,直瞅著她,懷疑她究竟有沒有听見他的話。
她柔順地回話︰「朱槿任憑恩公的安排而行。」
「站起來吧,也別再叫我恩公。」他顯然不喜歡這種稱呼,站起身看著這身高還不到他肩膀的女孩。
「我叫扶桑。」
「扶桑……」她心中默念這名字數遍,似要刻進心房。
見她一臉平靜,他道︰
「我走了,妳今晚好好休息,明早自有人來接妳去歡玉仕房。」
她心里一陣緊縮。她很想問他,他倆會不會再見,可是她不敢開口,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眼光卻仍離不開他身上。
如上次一樣,開了窗戶的他,一眨眼間就不見了。她追到窗邊,只見一道背影于夜色中飛躍而去。
倚窗的她,想著這個來去如風的神秘恩公,嘴角不禁露出了她最美的笑意,很想明天的曙光早些來臨。
北京城的八大胡同中,百順胡同里有一間著名于上流階層,官僚政客、公子王孫都喜歡到那里尋歡作樂,爭相一擲千金比闊氣的銷金窟--歡玉仕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