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下意識抱住自己不住顫抖的雙臂,靠牆抱膝、全身緊縮成球,準備迎接大漢的猛力抽打!可是等了一會,仍感受不到絲毫痛意,只听見呼天搶地的喊痛聲及求饒聲,于是她抬起臉,驚見剛才要揚手打她的大漢,正恐懼地和其它同黨跪地哀求著她身前的高大男人!
這一幕,讓朱槿一愣,只能做夢一樣地呆盯著這個使她幸免于難的偉岸背影。
在雨中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的他,對她來說彷若神祇,一位將她從苦難中救出來的神祇。他……究竟是誰?
「我最討厭逼良為娼的龜奴。」扶桑反手舉起長劍,眼也不眨一下,就把其中一人的耳朵給割了下來,臉色卻仍是冷峻,彷佛沒什麼大不了。
「你們只會欺善怕惡,活在世上也是多余!」
「這位大俠,饒命啊!」面對同伴的尖叫和血淋淋的斷耳,大漢們變得如小媳婦似的,驚得不住哀叫。「咱們不敢了!不敢了!」
「不敢?」他像是听了笑話,但一點笑意也沒有。
「借據拿來。」
「是是是,這就是了!」大漢馬上翻找出差不多成了爛紙條的借據來,雙手呈上給扶桑。
「大俠,你要是喜歡她就帶走,不要殺咱們啊!」
「別讓我知道你們再回頭對這姑娘不利,否則腦袋什麼時候搬家,我可不能擔保。」他冷哼一聲。
「一定一定!謝大俠!謝大俠!」接著他們連滾帶爬的逃出胡同角落,一點都不敢停留下來!
見人都走了,扶桑轉頭瞧了眼縮在牆角的女孩,凝著臉命令道︰「沒事了,妳起來吧!」
朱槿迎視他子夜般漆黑的深邃雙眸,在一剎那間迷失了,茫然得忘記動彈!他是她長這麼大見過最好看的人,而這個人是要幫她,不是欺負她的……
繼而,她整個身子被提了起來,她嚇得回過神來,仰頭正視著他!
靠近她的扶桑,在看清楚她臉的瞬間,不禁心頭一震!
如水晶瑩的眼瞳、粉女敕小巧的紅唇和雪白無瑕的柔女敕肌膚,再加上從她身上散發出的一股清幽體香,使他心跳一陣怦然!
他亦隨即明了,為什麼她會被流氓看上,要賣去青樓當妓女!因為所有見到她的男人,都會有想擁有她的沖動!
朱槿見他冷冽的眸子掃向她,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心頭原來是害怕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五官俊逸、軒昂挺拔的男子雖然冷淡,但憑他與她素未謀面,就好心的拔刀相助,免她被拉去下海的厄運;她的直覺告訴她,他不是壞人,不會傷害她的!
「這是妳的借據,」他回過神來,將爛紙條遞給她。
「以後再也沒人能用它威脅妳了。」
她伸手接過,感激地看著扶桑,張口想說些什麼,但眼楮突如其來的一酸,淚霧霎時凝聚起來!
「哭並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
她的淚讓他悸動了一下,他皺起眉頭,月兌口說了一句當年皇上對他說過的話。他說這句話,是要她跟十歲的他一樣堅強起來,不要軟弱受虐——這亦是他救她的原因。
「謝謝恩公,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朱槿點頭如搗蒜,紅著眼望著他,衷心感謝他的出手相助。
他截住她的話。
「免了,我並不需要任何回報,也不是妳想象中的那種恩公。」他這趟出手幫她,只是非常破例的一件事。
「妳以後好好憑實力討生活,總不會餓死街頭的。」
「恩公,請告訴我你的大名,他日我必定答謝你!」她急忙問他,希望最少能弄清楚救她的人姓啥名誰。
「我說不必就不必。」說罷,扶桑躍上屋檐,輕巧迅疾的幾個起落,沒一會就消失在朱槿的視線之外。
她靜靜凝視他離去的方向,失神地喃喃自語︰「他,或許真的是神仙呢……」
京城的風月場所,都集中在南城的韓家潭、陝西巷、豬毛胡同、百順胡同、石頭胡同等,即有名的「八大胡同」。這地方專營賣藝歌樂、賣笑陪侍,以供官僚政客、公子王孫交際應酬,尋歡作樂。
男人晚上出沒之處,莫過于這種煙花之地。不一定是要來找女人陪侍,有時候單純喝酒聚首,都會選擇來這里,彷佛在一片調笑熱鬧中,就能放松一點,隱藏自己的孤寂于人群之中。
扶桑此刻正坐在隱密卻對外界一目了然的雅座內,邊喝酒邊等待與他在百花樓踫面的朋友。
對整天都生活在高度警惕之中的他來說,酒能給他帶來片刻的松懈與放縱。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設法讓自己喝醉,抽離現實,盡情墮落在虛幻的感覺中;但這樣的情形,卻是屈指可數。
听著樂師的彈奏,他差點完全投入自己編造的虛幻感覺之中,直到樂聲慢慢停止,他才回過神來,彷佛靈魂出竅回歸身體。
他側頭斜覷樓梯處,見到一個嬌柔的身影步下樓梯,懷中抱著一只琵琶,坐到樂師處,似乎準備加入彈奏。
不過,她的出現似乎只有他留意到,皆因別的客人都從未注意樂師席,繼續和美女卿卿我我著;而她也毫不介意,專心地看著譜子。
扶桑黑眸凝視著這個姿容秀麗的年輕女子,訝異一閃而過,沉默地注視著她。是那個曾被他所救的女孩嗎?!
朱槿雖不似其它掛牌花娘般,身穿薄如蟬翼的紗衣,但她的領口仍比一般良家婦女的衣領寬松了許多,露出一片雪白的胸前肌膚來。
他不是已經把她從流氓手上救回了嗎?她怎會仍舊流落在青樓之地?難道她並非如他所想的潔身自愛,悲涼令人垂憐?她並不如年幼的他一樣,需要救贖?她不是曾說過,若要她做一雙玉臂千人枕的妓女,那她寧可自行了斷嗎?那現在為什麼卻做出這樣的事來?
他應該為自己生平第一回做的好事,所換來的結果而慍惱嗎?他不知道,只知道此刻自己的眼,轉為深濃,離不開她身上。
朱槿專心一致地彈著琵琶,伴隨著她優美悅耳的歌聲,輕柔婉轉地吟唱起 琵琶行 來︰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扶桑要等的人——簡捷,正好在這時到來。他見好友听曲的興致正濃,便沒有打擾,靜靜坐在他身邊,並好奇扶桑難得在這事上專注起來,便順著他的視線一同瞧去。
「這個歌女……」簡捷略微驚艷于女子的氣韻神態!
她水亮的瞳眸,丹紅的小嘴,縴細的身子,柔女敕的嗓音,在一片俗艷的鶯鶯燕燕中,有如清純的蓮花一樣,出污泥而不染。
難怪她能吸引扶桑的視線,因為連他,都不禁為之心神蕩漾……
「來了?」听見簡捷的聲音,扶桑回過頭來看向好友。
「除了在歡玉仕房外,我從來沒有在八大胡同中見過如此清麗的花娘。」簡捷贊嘆著,不見扶桑眼底無端被挑起的一絲復雜。
朱槿繼續柔柔的吟唱著,聲音充滿了感情。她的琵琶聲和歌聲已引起眾人的注意,有些客倌甚至對貌美的她起了色心,開始悄悄向老鴇打探起她的事情來。
她並不是不知道這些客倌的念頭,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可是為了生活,她也顧不到那麼多,只管努力唱曲彈奏,依靠自己僅有的專長謀生。
這都是她的恩公告誡她的,她必須好好的遵從,才不枉他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