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永瀾見對方說得咬牙切齒,心想他在朝中的風評本就不好,又有太子撐腰,自然不會干什麼好事,會有仇家並不意外。
這時,一名小太監過來向兩人揖禮,然後在兵部尚書耳邊嘀咕了幾句。
「本官還有事,先走一步。「」才說完,就速速前往東宮。
睇著兵部尚書匆匆離去的身影,盛永瀾也猜得出他要去見的人除了太子,不會有別人,想必也會將方才跟皇上建言之事,一五一十的回報。
「……榮國公請留步!」
一名老太監從寢宮里快步出來,喘著氣趕上他。
他回頭一看,見是皇上身邊的內侍。「劉公公還有事?」
老太監湊近了些,聲音很小,就是不想讓第三者听見了。「皇上有請,不過不在這兒……在御花園……」
聞言,盛永瀾臉上依舊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他的機會來了。
看來皇上听取大臣的意見,果真只是刺探,做做樣子罷了,其實另有盤算,而私下召他覲見,才是真正的目的,那麼可得要好好把握。
于是,盛永瀾即刻前往御花園面聖。
至于他和皇上又談了些什麼,也只有兩人心里才明白。
待他回到府里,已經是戌時。
盛永瀾推開門扉,才踏進寢房,就見冬秀在屋里來回踱著步子,想到管事方才稟告之事,不得不開口問。
「發生什麼事了?」
她這才注意到寢房里還有別人。「你、你回來了。」
「听管事說你下午出門了一趟?」
「呃、嗯,是我硬要出去的,你可別處罰他,要罰就罰我好了。」雖然管事最後不得不答應放行,不過還是派了好幾個婢女和護衛隨行,又準備了馬車,才讓她出門。
而她去的那間不起眼的小小土地公廟便是和大師兄他們這次來到京城,事先就說好的會合地點,也是意外發生那一天,自己所要前往的地方,可惜還沒有抵達就出事了。
冬秀趁隨行的人不注意,悄悄地留下只有自己人才看得懂的暗號,如果大師兄他們平安無事,應該會注意到才對,接下來便是等候消息。
「听說是去一間土地公廟?」那個地方有特殊的意義嗎?
她期期艾艾地回道︰「只是……正好瞧見,就想去求個平安……」
「下次想出門的話跟我說,我可以陪你。」看得出冬秀並沒有說實話,盛永瀾也不再追問,知道他們之間的信任還不夠,願意等她主動坦白。
「呃、好。」她連忙扯開話題。「你餓不餓?我去把飯菜端來……不是,我讓人去把晚膳端進房里……」
盛永瀾輕笑一聲。「別忙,我已經用過了。」
「那、那我幫你更衣。」冬秀取來常服,幫他換上。「今天……我見到那個叫靖兒的孩子了。」
「你已經見過靖兒了。」盛永瀾想知道她對此事的看法。「自從意外發生之後,我就叫他先別過來請安,讓你能好好靜養。」
她只是頷了下首,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討厭靖兒?」
「我才沒有討厭他!」冬秀大聲回道。
盛永瀾眼底有了淡淡的笑意。「听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因為意外發生之前,你可是相當討厭靖兒。」
「那、那是以前。」她吶吶地說。
他臉色一整。「即便靖兒是別的女人為我生的孩子?」
「就算是那樣我也不會討厭他,因為他只是個孩子,大人的事又與他何干。」冬秀說出心里話。
如果當年娘沒有被趕出府,也被允許將月復中的孩子生下,爹親同樣不會承認她這個女兒,自己的命運只怕會更悲慘,最後不是被賣給人家為妾,就是當個任人使喚打罵的婢女。
那個叫靖兒的孩子是小妾所生的又如何?冬秀由衷地希望每個孩子不論出身高低,都能得到善待,可以順利長大。
「你說得很好。」盛永瀾張臂攬住她。
冬秀想到那個孩子見到自己的反應,義憤填膺地說︰「只有沒本事的人才會對個孩子出手,我可做不出來。」
「我相信……我真的相信你不會傷害他。」他不禁動容了,更高興自己所愛的「她」是這般善良,如此替人著想……
愛?盛永瀾為之一愣。
他對眼前的女人不光只是動心、只是喜歡,而是因為愛上了,所以不想強迫她說出真實身分,寧可不去揭穿,只要能擁有她就夠了。
她抬起泛紅的眼眶。「你真的這麼想?」
「當然,我相信自己所愛的女人。」盛永瀾衷心地說。
愛?這個字讓冬秀不禁落下淚來。
這樣教她如何說出真相?
「這樣教我……」冬秀嗚咽一聲,後面的話已經說不出來了。
「什麼?」盛永瀾輕撫著她的背。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她搖著頭說。
他擁緊懷中的嬌軀,決定率先說出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要讓冬秀明白自己是可以信任的。
因為他也願意信任她。
「其實……」盛永瀾嚴肅的口吻讓她不禁仰起猶帶淚痕的臉蛋。「靖兒並不是我的親生骨肉。」
冬秀瞠大眼楮看著他,似乎還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還有靖兒的娘名義上是我的小妾,可是我和她之間始終都是清白的,只是為了保護他們母子的安全,不得不做這種安排。」他讓一臉錯愕的冬秀先坐下,自己也跟著落坐,才道出彼此的關系。
她張著小口,愣愣地看著盛永瀾,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是為了躲避仇家嗎?」冬秀直覺地問。
「可以這麼說……」他沉下臉色。「靖兒的祖父生前位居兵部尚書一職,而且暗中擁護五皇子,因為當今太子雖是皇後所出,卻生性狠毒殘暴,若真由他來繼承皇位,只怕是民不聊生,可惜最後還是功敗垂成,不但沒有扳倒太子,反而因為意圖謀害,而遭到滿門抄斬的命運……」
想起七年前的那場悲劇,太子臉上得意的表情,至今都讓盛永瀾忿恨難消,就算皇上當時有意救他們,也在皇後和一干王公大臣的勸諫之下,不得不下了聖旨,將五皇子終生幽禁,趙氏一門全都處死。
盛永瀾語帶沉痛地說下去。「靖兒的爹和我親如兄弟,在被押至刑場之前,曾去牢里見他最後一面,他還很慶幸地笑說,幸好靖兒的娘還未過門,才能僥幸逃過這一劫,也能保住骯中的胎兒,為趙家留下最後的香火,並將他們母子鄭重地托付給我照顧,為了不讓太子發現趙家還有漏網之魚,便決定安置在自己府中,讓所有的人都認為靖兒是我的兒子。」
「府里的人全都不知情?」她問。
他嘆了口氣。「當時爹娘已經不在,不過若還在世,也會贊成我的做法,至于二弟那兒,自然是瞞著,就怕他會說溜了嘴,只剩下靖兒的娘知情,而靖兒還太小,等他長大之後再說。」
「相公這麼做是對的……」冬秀點頭表示認同。
昕她這麼說,盛永瀾又是欣慰、又是感動。
「你真的這麼認為?」
冬秀用力頷首。「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太子一定料想不到你會光明正大的將他們母子安置在自己府里,也不至于會起疑心,更可以就近照顧,相公做得很好。」
她真的打從心底這麼認為,像盛永瀾這麼講義氣、重承諾,還願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來做擔保的血性漢子,天底下又能找到幾個,教冬秀又是崇拜、又是敬仰,也更……喜歡他了。
「我想听的就是這些。」真的就只是這麼簡單而已,如今終于听到有人對他這麼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