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斐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鏡,感覺心跳漏了拍。「不是。」搖搖頭,她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他,為他唇瓣上的笑紋所吸引。
她不得不承認,他笑起來很好看,不過她是指這種發自內心真誠的笑。
因為唯有發自內心真誠的笑,才會牽動他那一臉好看的古銅色肌膚,而使每個肌理、紋路綻放出如烈陽般的溫度,一種能溫暖人心的溫度。感覺她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臉上,周紹軼斂起了笑意,單手撐顎的看著她。
「現在我承認了我家那小子的話,你確實與眾不同、也很容易讓人喜歡,也或許過些時日,我還會認同你確實是位好老師。」
地的言下之意,是還沒經過他的評斷前,他絕不會承認她是個好老師嗎?
斐斐撇開頭,喝了一口啤酒。「如果連我都不能被稱為好老師,恐怕你也很難再找到所謂的好老師!」她晶亮的眸中有抹自信、更帶看自負。
看著她,周紹軼笑了,這次笑得更真誠、更燦爛。「就算是自家商品真的很好,我也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自我推銷方式。」
已經很多年了,他不曾像今夜這般開懷的笑過。
他那笑容、那可惡卻好看的笑容,好像擺明了是在嘲笑她就是賣瓜的老王!唯有老王賣瓜、才會自賣自夸嘛!
「喂,你!」斐斐噘起嘴,氣憤地抬起手指,直接戳上他硬碩的胸膛。縴柔的手指輕觸及紹軼胸懷的剎那,直率的斐斐完全沒感受到他的黑眸正澤澤發亮。
老王?她才不可能是老王呢!她一點都不老。
「別拐彎抹角的罵我,我還很年輕,不像某人。」她徑自說著,還刻意拉長尾音,加重「某人」兩字。
想想。如過你有一個已經十五歲的兒子,那你可能會是幾歲?就算年齡不老、恐怕也不年輕了吧!
至于他能擁有一張看來不過三十出頭的俊臉,斐斐相信,應該是駐顏有術吧!
他黑眸底的光暈沒因她的話語而消失。「你是在暗示,我老嗎?
這兒年來,他雖然不喜歡,也從未想過再接納任何女人。但,這不表示他就該清高的像個和尚,他是個正常的男人,當然也會有該有的需求,而那些被他抱過的女人口中,可從未有人嫌過他老!
斐斐仰頭又喝了口啤酒,低下頭來的同時,毫不避諱的對著他,含顎點頭。
見到她黑瞳里那抹淘氣的光暈,紹軼不服氣的撇撇嘴。「我可從未听過有人會說,-個正值精壯的男人是老人。」
「精壯?」斐斐撅嘴,搖著頭笑。「你兒子已經十五歲了,還說自己是精壯的年輕人?」人老了要服老,最重要的是保有一顆赤子之心就好。
看了她一眼,周紹軼沒有回話,調開了原本凝視著她的眸光,將視線空拋于黑夜的星空中。
她發現了!
等到周紹軼將視線由黑夜中再度拉回,斐斐清楚地瞧見了他眸底那抹一閃而逝的哀戚。
雖然只有短短幾秒鐘,但她卻注意到了。
他一向是自負、自傲又霸道的,不是嗎?那又有何事會令他感傷、哀慟呢?
沉沉吁出了一口氣,紹軼仰頭將手中殘余的啤酒喝完。
「我家世代以種植、經營咖啡豆為業,所以我從小是在巴西長大的。我的父親是有拉丁血統的華裔商人,母親則是道地的台灣人。」調回眸光,他看著她的眼里躍動著異常的光彩。「直到我十七歲那年,我還記得那年夏天,是我第一次踏上這塊主地,這個位于太平洋西側的島嶼。」
略頓了下,他仿佛是在內心做了極大的掙扎,才又接續蓮說︰「也是那年夏季,我遇見了海姿,那年她只有十六歲。」那落寞的眼神令人心疼。
他調回凝視著她的眸光,轉而注視著手上的空啤酒罐。
海姿!?
斐斐偏頭想著,心里有股莫名的郁悶。「是廷豈的媽媽嗎?」明知不該開口問,也生怕會再度勾起他的哀傷,但,斐斐卻出其意外的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還有胸口那抹難解的蠢動。
他對著她緩緩點頭。「她像夏夜里所綻放的清新茉莉,明媚的眼永遠懸淚欲泣的惹人心疼,吹彈可破的肌膚如上等窯燒的白瓷,只能捧在手中細細呵護。」
又停頓了一會兒,他似在腦中拼湊著她的影像。「我喜歡她,從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歡上她。」
承認自己心里的愛意,讓紹軼略薄的唇瓣,不自覺地飄起一抹自嘲的笑。
「能再給我一罐啤酒嗎?」過往他不喜歡喝酒,但今夜他想放縱自己,就算喝醉了也沒關系。
看著他的笑,斐斐很心疼,為他臉上那抹自嘲笑意感到不解。見她不敢開口問,生怕稍不留心,會觸及他心中的傷源。
轉過身,她背對著他,沉默的走回屋里。
只花了幾秒鐘的時間,她快速地又回到他身邊,遞出手中的啤酒,也為自己保留了一罐。
「喂,古人有雲︰‘酒入愁腸愁更愁’,所以我勸你別喝太多。」她知道說太多安慰的話,不見得會讓受傷的人停止心疼,恐怕還會助長哀傷的氣氛。所以如果想拋開那令人揪心的情愫,最好的方法就是轉移話題。
接過她手中的啤酒,周紹軼眸底閃過一抹邪氣,隨即唇瓣綻開了淺錢笑意。「你是舍不得我把你冰箱中的啤酒,全都給喝掉了,是嗎?」
他當然知道她是在安慰他,她的安慰方式一向是特別的。
「喂,你這樣說有失公道喔!’斐斐不服氣,瞪了他一眼,轉過身佯裝著發脾氣。
沒理由她好心的安慰他,還拿了啤酒給他喝,他卻嘲笑她小氣。
「公道自在人心。」紹軼搖著頭,笑著嘆息。「謝謝你的啤酒。」拉開拉環,他仰首大口的啜飲著,然後走向那張老藤椅,坐了下來。
听見他的道謝,斐斐嘴角偷偷揚起一抹得意的笑。「你是不是因為她就留在台灣了呢?」見他臉上的神情不再哀傷,斐斐主動拉回話題。
這兒指的她,當然是周紹軼心目中的女神——那個叫海姿的女人。
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周紹軼點點頭後,又仰首灌了幾口啤酒。
「我開始瘋狂的追求她,為了她,我不想回巴西去,而透過各種關系,我申請到學校。然後,我留了下來,半年後,我們結婚了,一年後我多了一個兒子。」
說到這兒,他停頓了,那抹若有似無的哀傷,重新回到他剔黑的眸底。
「之後,我的人生歲月中,有一半的時間是在台灣,而另外一半則是在世界的各大都市中流轉。」
他沒將原因道出,是為了商業需要?還是為了逃避一直以來,心中不願承認的傷?
「哎!商人重利輕別離呀!」覷了他一眼,斐斐月兌口而出。
想想周廷豈的生活,斐斐就很難不為他抱屈。母親不在已夠可憐的了,偏偏又有一個因經商關系而長年久居國外的父親。難怪聰明過人的他,總會以一些莫名其妙的舉動,來喚起旁人對他的注意力。
或許這是一種補償心態吧!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在得不到該有的關愛時,所作出一些失常行為的補償心態。
斐斐無心的一席話,讓周紹軼神情一怔,仿若是一語道中了他這幾年來心中的悶結。
餅去的他,確實因太在意事業的拓展、心急于財富的累積,而冷落了海姿對他的依求,最後造成了自己在婚姻上的失敗。
或許這一切該責怪的.是他自己。
「你說得沒錯!」他轉過頭來看著斐斐,嘴角飄起的笑意有抹苦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