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接招 第5頁

但絮兒卻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可能面臨的危機,還一臉驕傲地往他舒適的太師椅上一坐。

「你是說,你是偷跑出來的?」黑眸危險的眯起。

「對啊。」小人兒毫不隱瞞大方點頭,一雙穿著男靴的腿在椅把上晃啊晃的。

要換做別人,看到柳家貌美出眾的千金小姐連個坐相都沒有,肯定會嚇到奪門而出,但上官甫卻不,認識了她十四個年頭,他比誰都清楚柳絮兒骨子里沒有安靜這種東西。

「你爹同意讓你一個姑娘家在夜半出來蹓,身邊連個護衛、丫頭都沒有?」話聲間還隱約听到牙齒狠狠廝磨的聲音。

「當然不,我偷偷翻牆出來的!」她得意的笑著,飛揚的眉眼里滿是驕傲。

好個膽大包天的女人,她還以為她只有五歲,把爬樹、惡作劇甚至偷溜出府當作消遣,以為這世風日下還可以毫發無傷的回去?

她未免也太低估這世間的險惡!

「我差人送你回去!」

他繃著臉遽然起身,抓起掛在屏風上的銀白色裘氅,不容拒絕的往她身上裹。

「我不要!」小人兒不領情地將裘氅往地下一丟。

「別任性,瞧你渾身凍得跟冰棍沒兩樣。」他瞪著她青紫的唇,以及隱隱顫抖的身子。

「我不冷,一點都不冷!」真正冷的是她的心。

她費盡心思,不惜千里迢迢而來,他卻連一個笑容都吝于給她,一心只想趕她回去?這人若不是無心,就是骨子里流動著冰塊。

絮兒倔強的咬著唇,大眼不肯示弱的瞪著他。

這一路來又冷又累,走了足足快一里路,滿是融冰的泥濘地凍得她雙腿幾乎沒知覺,但只要能見他一切都值得了,但他卻急著趕她回去──這、這算什麼嘛?!

「騙子!」

一雙大掌猝不及防的攫住她的小手,絮兒凍得幾乎快沒知覺的手被這一猛力拉扯,竟絲毫不覺得疼。

包圍著她的大掌像是察覺到她驚人的冰冷,兀的爆出一聲不文雅的低咒。

「該死,你的手簡直跟冰塊沒兩樣。」

她的兩只小手驀然被沒入兩只修長的大掌里,像是在陽光下慢慢融化的冰霜,慢慢感受到一股溫暖注入,感受到那股被包圍的厚實與安全。

她的臉蛋迅速的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看著他的大手緊密的包裹著她,一顆心莫名的跳得好快、好快,像是隨時會跳出喉嚨似的──

房內只有一支火光微弱的蠟燭,但絮兒卻覺得像是有十幾個大火盆在燒似的,瘋狂竄升的熱度讓她渾身開始冒汗,像是快著火了。

房內安靜得幾乎可听見她紊亂失序的心跳聲,燭火下他們兩人的倒影就映在牆上,兩人身、手相貼,是那麼親密貼近,就像是一對恩愛的有情人。

一想到這兒,兩頰排山倒海的襲上一大片滾燙的緋紅。

「上官甫,放……放開我!」她遽然抽回手,心慌意亂的背過身去。

她一定是瘋了,竟然在這種夢寐以求的時刻甩開上官甫的手,她……她究竟在做什麼啊?絮兒懊惱的罵著自己。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慌與懊惱,也緩和此刻尷尬的氣氛,她開始興師問罪。

「我的生辰你為什麼沒來?」

「我有事要忙。」他輕描淡寫得近乎冷漠。

「拜托,我們是青梅竹馬耶,有什麼事比得上來替我慶賀生辰重要?」絮兒霸道的質問。

「府衙不是做生意,說開就開、說關就關,是辦正事的地方。」

秀眉一挑。「什麼意思?」絮兒听不懂。

她不笨,只是對世間的不幸與苦難了解得太少,以為全天下的人就該跟她一樣每天有得吃有得喝,只要煩惱著一整天的時間要怎麼打發就好。

嘆了口氣,上官甫看著那張單純得近乎天真的小丫頭,不知道該怎麼讓她知道現實世界是怎麼一回事。

「絮兒,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有很多事你不會懂的。」

愣了下,絮兒很努力的絞著腦汁試著理解他的話,臉上慢慢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懂啊,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嘛!」絮兒得意的笑,更加佩服自己的聰明。

定定看著她許久,久得讓絮兒幾乎以為自己會在他的目光下化成灰燼。

「無知也是一種好事。」他微微扯開唇。

是的,她的世界是鋪著錦緞的康莊大道,而他,卻是走在黑暗中的荊棘叢林,時時都得提防、謹慎身旁的暗刺──

上官甫陰暗幽深的眼底教人看不透。

無知?絮兒狐疑地掀起一道細眉,她怎麼覺得他好像在罵人?!

「我立刻派人送你回去。」他逕自轉身要到門外喚人。

「我不要!」她忿忿的喊道。

「別任性。」上官甫眉頭幾乎快纏成了死結。

「我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來這,難道你沒有話想對我說?」她仰起臉蛋直視著他,像是想從他嘴里逼出話來。

靜默半晌,他總算松口︰「有!」

她一喜。這表示,他還是在乎她,她還是佔有一點分量的是不?

上官甫俯望著她,嚴肅吐出一句︰「時間很晚了!」

聞言,她差點沒氣得吐血。

「就這樣?」他難道不想說些比較──私密的體己話?

「我還能說什麼?」他擰著眉。

他總是這樣,打從他當官以後,就總是這副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

「你──」氣惱又哀怨的咬唇瞪視著他,感覺心好似在滴血。

他對她難道沒有一絲絲的感情,沒有一丁點的喜歡,難道他曾說過的話經過這些年全都給忘了?

「我要你送我,否則我不回去!」現下,她只剩下任性可以替她挽回一點點的顏面。

「我還有事要忙!」他遽然背過身去。

「那我就不走!」

她一坐在方才那把太師椅子上,一副擺明了要賴到底的樣子。

俗諺雲︰請神容易送神難,果真是金科玉律!

罷了,該來的躲不掉,他在心底嘆了口氣,認命拾起丟在一旁的裘氅遞給她。

「穿上,我送你回府。」

一听到他肯送她回去,絮兒喜出望外,乖乖的立刻接過裘氅,將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密密實實的。

「這樣可以嗎?」

因期待而煥發著光采的大眼,隻果似白里透紅的粉頰泛著淡淡嫣紅,讓他恍然間有種錯覺,像是看到小時候的她,那個天真可愛,純然信任著他的小丫頭。

但十年過去了,他們再也不是當年那兩個天真無憂的孩子了,時間改變了,他也改變了。

「走吧!」他逕自轉身往外走。

「等等我啊!」絮兒急忙追上去,雖然過分寬大的皮靴讓她走來吃力,她還是努力邁著那雙嬌生慣養的小腳緊跟在後。

絮兒掛著甜滋滋的傻笑盯著他修長挺拔的背影瞧,一種無來由的滿足撲天蓋地而來。

「扛轎的衙役都歇息了,恐怕只能用走的。」前頭的他提醒她道。

「沒關系、沒關系!」她的聲音快樂得像是小鳥唱歌似的。

有他陪伴,就算要她翻山越嶺她也甘之如飴。

這樣更好,她就有多一點時間跟甫哥哥相處了。

察覺他回頭投來狐疑不信的眼神,絮兒當然知道他心里想什麼。

沒錯,像她這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雙腿柔弱得比豆腐好不了多少,怎麼可能沒軟轎坐還這麼歡天喜地,何況還是在這又黑又冷的深夜里。

苞著前頭頭也不回的高大身軀一路走出府衙,一出大門,一陣寒風吹來,教絮兒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趕忙拉緊身上的裘氅。

銀白色的裘氅寬大而溫暖,包裹著她嬌小的身子綽綽有余,而且裘氅上頭還殘留著他獨特的氣息,光是如此,就足以令她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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