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是很生氣、是想擰斷她的脖子,尤其他沐液蟀的臉全被她丟光了,滿肚子的怒氣得找個出口發泄才會舒坦。
但她運氣很好,他向來是個動口不動手的君子,還剛好是個愛面子、絕不會把家丑攤出來張揚的人,否則他一定會當眾好好打她一頓。
「放心,回府有得你吃的!」
他陰惻惻的吐出宣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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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落,黑幕籠罩而下,偌大的沐府陸續捻亮燭火。
位于西側的主苑,在丫鬟春香點亮燭光後,依然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坐在房里鋪錦的上好黑檀木椅上,孫蘭娘盯著那個來來回回的高大身影,她不時往大門口張望,還無聊得悄悄打了個呵欠。
一個多時辰下來,就見沐液蟀不停的踱步,走來走去搞得她眼花撩亂,再加上中午只吃了一顆包子,現在肚子餓得咕嚕作響,小腦袋更覺得好昏。
「你到底要讓我吃什麼?」終于,她忍不住開口了。
「你還敢提到吃?!」他咬牙低聲咆哮。
「可是,是你方才說回府有得吃的……」
害她餓著肚皮等了一個多時辰,還以為有什麼意外驚喜咧!
凜冽的冷眸遽然掃來,讓孫蘭娘戛然住口。
看她一副若無其事、壓根不知道自己犯下什麼錯的模樣,讓沐液蟀更惱火了。
「誰準許你出門的?」他冷冰冰的開口。
孫蘭娘幾乎以為自己听錯了。
「我有手有腳,想出門可以自己走,為何還要人允許?」她一臉納悶。
「我說過,在這個府里,凡事你都得先問過我的意思。我是這里的當家,而你今天私自出府的舉動,讓我非常生氣。」
「今天?可我昨天、前天也出府啦!」孫蘭娘不打自招。
一股氣沖上腦門,幾乎快把沐液蟀逼瘋。
「一個好妻子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守在家里等候丈夫歸來。」
「你要出遠門連一聲交代都沒有,而且一去就是十天,我待在府里都快悶瘋了。」她癟起小嘴,控訴兼埋怨地說道。
「我做什麼不必向你交代,倒是你,該好好學習一下女人的三從四德才是真的。」他嘲諷地看著她。
「你根本不懂什麼是做夫妻的意義。」她氣憤嚷嚷道。
「喔?願聞其詳。」他用睥睨的眼神嘲笑望著她。
「夫妻間應是同心齊力,相互尊重的。」她一本正經說道。
「沒錯,丈夫做什麼、妻子就做什麼,更該尊重丈夫,一切以丈夫的意見為重。」他認同的點點頭。
「要相互信任。」她抱著想渡化鐵石心腸的慈悲心繼續說著。
「說得對極了,丈夫出門不該過問,信任丈夫在外的一切行為,安安分分守在家里相夫教子。」他總算露出一點難得的笑容。
「……」她突然懷疑,她會不會根本是對牛彈琴?
「更要相互體諒。」她鼓著小臉,近乎生氣的說道。
「對,就因為丈夫在外為生意忙碌,當妻子的才更該守在家里,不給丈夫添麻煩,讓他無後顧之憂。」
他揚起驕傲的微笑,幾乎想為自己下的完美注解暍采。
對,這才是女人唯一的價值,也是他娶她的目的,她最好趁早明白這一點。
「你要的根本不是妻子,而是一個唯唯諾諾、只會听話的應聲蟲。」孫蘭娘氣憤的捏緊小拳頭。
「沒錯。」她有這個自知之明最好。
「我只要一個能替我生孩子,而且不吵不鬧、不會干涉我的女人。」
他的話宛如一記響雷,震得孫蘭娘腦子嗡嗡作響。
「不論是誰都可以?」她木然低喃道。
也就是說,她的存在、她孫蘭娘這個人對他而言,根本是沒有意義的?
他只是想找尋一個符合他需要的人選,所以,她才會成為沐家少夫人。沒有她,他還是會找到另一個合適的人來頂替這個位置,成為他的妻子,與他有肌膚之親、為他生孩子……
一想到洞房那夜,兩人那樣親昵、忘我的交融,只屬于夫妻間的私密,卻不代表任何意義……她突然覺得好心痛。
原來,他的妻子是任誰都可以取代的,而不是因為她有多特別,在他心中佔有某些分量。
她備受打擊的表情,讓沐液蟀殘忍的露出冷笑。
他恍然大悟,原來跟她拐彎抹角沒有用,話早該挑明說清楚的。
「如果你還是不明白,那我可以把話再說得更清楚些。」
「什麼意思?」她的背脊突然竄過一陣涼!
突然間,她竟恐懼在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中,還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承認,你確實很美,打從在街上看到你,就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但我要你知道一點……」他傾身在她耳邊吐出一句︰「我看上的不是你的容貌,而是你的跛腳。」
「我的跛腳?」搖曳燭光下,孫蘭娘面色慘白如灰。
「沒錯,原以為你會是個溫順听話的女人,但顯然,我錯了。」可見,光憑驚鴻一瞥是作不得準的。
孫蘭娘震懾地盯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從不因為—只不完整的跛腳而自怨自艾,甚至,她感謝老天讓她親身體會雙腿的重要,讓她多了一分憐憫之心。
事到如今她總算明白,他娶她,只是因為他誤以為她是一個自卑怯懦、听話順從的女人,就算遭受丈夫的冷落與忽略,也不會抱怨、不會反抗,只會對他大發慈悲選中她而一輩子感激涕零。
別說殘酷,她懷疑,沐液蟀這個男人根本沒有心!
站在這里,頂著眾人艷羨的頭餃,卻讓她備感屈辱與難堪。
原來,她什麼也不是……
渾身顫抖著,孫蘭娘恨不得自己可以遁地消失得無影無蹤,假裝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是他,讓從不自卑自怨的她這麼狼狽!
「我要休了你!」她屈辱又心碎的喊道。
聞言,他的黑眸醞起怒氣。
「你說什麼?」這個女人簡直大膽。「自古以來只有男人休妻,哪有女人休夫的道理?」
「道理?」她心酸苦笑。「我現在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是真,什麼是假的了。」
從小爹就告訴她,她的不完整是上天特別加諸給她的試煉,她跟別人沒什麼不同,卻比別人多了顆善良慈悲的心,以及聰穎、明辨是非的頭腦。
爹常說,人不怕身體的殘缺,就怕身不殘,心殘。
而她相信,他就是那種心殘的人。
用力吸吸小鼻子,孫蘭娘發現,該被同情的人不是她,而是他——沐液蟀。
「你比我可憐多了。」她突然憐憫起他來。
這輩子,他恐怕連愛是什麼都不僅,也不曾真正付出過感情,只會汲汲營營,為謀求利益不擇手段、不惜傷害他人。
「什麼意思?」他捏緊大掌,發誓自己極度厭惡她憐憫的眼神。
「我只是身體殘缺,你卻是心殘缺了。」
從小帶著微跛的腳,她從不覺得自己身殘,卻是由他提醒她—她是個跛子。他給了她這麼大的打擊與狼狽。
「一個真正的男人,不會把女人當作毫無價值的附屬品。」
她木然吐出一句話,慢慢轉身走出房門。
看著她哀莫大于心死的背影越走越遠,腳步飄忽得像是隨時會隨風消失,沐液蟀的心口莫名緊繃。
他該死的在乎什麼?
狠狠別開頭,沐液蟀憤怒低咒。
天底下想當沐家少夫人的女人多得是,而且肯定都比她孫蘭娘認分、听話得多,最重要的是,絕沒有女人敢這麼反抗他!
只要她膽子夠大,敢走出沐家大門,她就絕不會再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