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死的女人,她總是有辦法將他逼得失去控制,咬牙切齒的掏出西裝口袋里的手帕,冉烈恨恨的擦去那灘惡魔留下的印記。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萬多塊的天價晚餐、那束讓他面子掃地的黃菊花,以及今晚這個讓他糗態畢出的音樂會,已經把他的耐性逼到了極限。
他絕不會善罷干休的,若是不好好的一吐怨氣,他冉烈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第四章
足足好一陣子,顏以寧再也不曾听過冉烈的消息。
唐敏蓓的辦公室里,不再出現他送來的鮮花,也未曾接到他邀約的電話,一切都顯得那樣平靜,仿佛所有的紛擾全歸于平靜。
她猜想他大概真的被她給嚇跑了,這讓顏以寧有幾分沾沾自喜,雖然偶爾她的腦海里,也會莫名閃過那張硬邦邦的冰塊臉,不過,沒有他的生活平靜多了。
替死忠兼換帖的好友解決了一件大事,顏以寧總算松了日氣,開始有點閑情逸致到台灣四處走走玩玩。
這麼多年沒有回來,台灣當真是變了好多,除了在家當爸爸媽媽的乖女兒外,她最大的樂趣就是背起包包、開著爸爸才剛買給她的福斯小車到處跑。
餅了好一陣上山下海隨性的日子,眼看著秋季新裝發表會的日子逐漸接近,顏以寧也不得不收心,開始忙于籌畫、指揮整個發表會的進行。
由于這是「雅緹」第一次進軍台灣的首場新裝發表會,看好台灣的消費市場,總公司更是格外慎重,也間接讓她感受到不小的壓力,尤其顏以寧向來求好心切,大從場地的規畫布置、模特兒的篩選,小至擬定邀請者名單、發出邀請函,無一不親自參與。
每天一早出門一直到深更半夜回家,她總是在會場苞辦公室兩地跑,就連總公司特地為她請了個助理,也好像幫不了多少忙。
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後,顏以寧剛從展覽會場出來,正要駕車趕回辦公室修改設計圖,不料原本艷陽高掛的好天氣,卻突然烏雲密布。
她連忙加快了腳步,孰料在走向停車場半途中,豆大的雨就這麼突然瘋狂傾泄而下。
抱在手里的設計圖是這次發表會的幾個重要款式,可是比她的命還要重要。毫不考慮的,顏以寧將圖筒緊緊抱在胸口避免淋到雨水。
大雨來勢洶洶,才幾秒鐘的時間,她的頭發、衣服已經濕了大半。
真糟糕,怎麼好端端的突然下起大雨來——顏以寧懊惱的望著傾盆大雨,趕緊沖進騎樓下躲雨,免得連設計圖都不保。
離停車場只有一小段距離,但她不想貿然淋濕全身,只好眼巴巴望著大雨而心急嘆息。
遠遠的,冉烈就看見了她。
大雨中、商家兩棚下,顏以寧縮著身子,小小的柔弱身影像是快被滂沱大雨給吞沒,平時高傲的氣焰像是全被雨給澆熄了。
隨著腳步越走越近,冉烈察覺她身上的襯衫早已濕了大半。
保護性的緊抱著懷里的設計圖筒,顏以寧騰出一手低頭翻找包包里的手機,打算撥電話向助理求救,突然間一雙高級的黑色皮鞋出現在她視線里。
她緩緩抬起頭,一張冷冰冰的臉孔出現在紛飛雨中。
冉烈?乍見到他,顏以寧有半晌的錯愕,隨即意識到自己的狼狽。
天底下怎麼會有那麼巧的事?在她最狼狽無助的時候,卻偏偏被他給撞見了。
顏以寧並不是個愛面子的人,但她覺得身為一個勝利者,實在不應該讓落敗者撞見她難堪的一面。
而且,她也毫不懷疑,他絕對會趁機落井下石,對她冷嘲熱諷一番,好報復前幾次吃的悶虧。
當然,冉烈在看見她的第一眼,腦子里也閃過同樣的念頭。但是,當他發現蜷縮在雨棚下的身影是那樣縴細嬌弱,她就像個晶瑩剔透的雪女圭女圭,隨時會在這場大雨里融化得無影無蹤,他的憤怒竟無端平息了下來。
生平第一次,他對一個女人產生這種怪異的情緒,明明是讓他恨得牙癢癢的死對頭,自己卻矛盾的對她興起憐憫之心。
連冉烈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按理說,看到這個心頭大患落難,應該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才對,怎麼看著她滴水的發梢、濕透的衣裳,卻反讓他心口莫名扭緊。
握緊手里的傘,他穩住略顯焦躁的步伐,筆直往前方企業大樓的方向走去。
顏以寧強壓下對自己一身狼狽的困窘,審慎擺好迎戰架勢,等著他丟來不客氣的奚落與嘲諷。
孰料,他的腳步卻連停也不停,只是言不發的逕自從她眼前走過,別說是丟來幾句譏笑了,就連看也沒多看她一眼。
要不是她的視力夠好,她還真會以為是自己認錯人了。
眼前高大挺拔、冷峻懾人的身影確實是冉烈沒錯,好一陣子不見,他依然是那張冷冰冰的臉孔,好像連兩都快被他給凍成冰雹似的。
顏以寧狐疑的緊盯著那抹往企業大樓那頭而去的修長身影,在大雨中,他的背影看來是那樣挺拔出眾,叫人移不開目光。
一身黑色的筆挺西裝、一把黑色的傘,連傾盆的雨水都幾乎快融進他黑色的憂郁中了——
兀地,那抹幾乎跟大雨融為一體的身影,遽然停住腳步,佇立半晌旋即返身走了回來,把她嚇了一大跳。
在大雨中他的表情叫人看不真切,但在靜默的死寂中,那把黑色的傘卻倏然移向她的頭頂。
「你——你干什麼?」顏以寧往後彈跳幾步,一臉驚駭,活像罩在她頭上的是虎頭鍘而不是雨傘。
「我沒有欺負女人的習慣。」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顏以寧戒備的瞪著他。
她很清楚,冉烈是那種心思縝密、復雜的人,他的話絕不能只依照字面上的意思來解釋,這一點她已經從幾次的過招中學到教訓。
「沒什麼意思!」悻悻然將雨傘塞進她手里,他扭頭就走。
在顏以寧那雙澄澈的目光下,他好像赤果果的被剖析開來,連最真實的情緒也無處隱藏——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傍她一把傘,完全只是因為討厭看她一副小可憐的樣子,心血來潮想日行一善罷了,他自詡是個磊落君子,不屑趁女人落難時落井下石,如此而已︰
只是隱藏在更深的情緒底層,好像有某種未知的意念在翻騰起伏著,但他拒絕去想,輕而易舉將情緒回復到一貫的冷靜,慢慢走出她的視線。
大雨很快模糊了他的身影,只剩那把屬于他的傘,緊貼在顏以寧手心里,透著屬于它原本主人的體溫。
瞪著手里極具質感的傘,顏以寧足足怔仲了好半晌。
我沒有欺負女人的習慣——這就是他剛剛莫名其妙,把唯一的一把雨傘傍她的理由?
顏以寧百思不得其解,許久之後才終于恍然回過神。
他——他這是做什麼?他這是在同情她、可憐她嗎?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樣子鐵定很糟,看起來就像落難街頭的小狽、小貓,但他大可裝作沒看見她,或者不客氣的給她幾句嘲諷,為何偏偏施舍她人情?
這根本不像他,他看起來就像是那種有仇必報的人,明明有了可以反將她一軍的機會,卻連一句話也沒有,反倒把唯一的一把傘傍了她,這簡直比當面給她一頓羞辱還教她難堪。
孫子兵法里有雲,絕對不能接受敵人的示好與施舍,這其中必有詐。
像是拿了個燙手山芋似的,她忿忿的將傘往地上一丟,氣得連懷里的設計圖筒都掉了也不自知,扭頭就往停車場沖,跑了幾步,傾盆的雨像是又澆醒了她一些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