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母怔愣的看著床上往日意氣風發的兒子,如今卻變得這麼消沉狼狽,除了掉眼淚,已不知該如何是好。
「獨,你是個男人,該有男人的擔當!事情都發生了,如今該做的是想辦法重新站起來,自暴自棄不是辦法啊!」辜父的嘆息也一聲比一聲更沉重。
「瘸子還能有什麼作為?爸,你沒看到嗎?我的腳癱瘓了,連一點知覺也沒有了,我要怎麼站起來?」
奔獨絕望的捶打著自己的腿,卻只換來無盡的麻木。
「表哥,你出了意外是誰也不願意見到的事,現在大家惟一最期盼的,就是見你重新站起來。」
奔獨惟一的表弟歐揚,在一旁站立許久,終于也忍不住開口勸道。
看著自小情如兄弟般的表弟,幾乎失去控制的辜獨,慢慢冷靜了下來。
他痛苦的將頭埋進掌心,往日心高氣傲的雄獅,如今卻宛如一個迷失的孩子。
一場意外車禍,讓他的下半身再也無法動彈,對向來呼風喚雨的他,是個巨大的打擊。
三年前,才二十四歲的他,頂著哈佛企管碩士的學歷,回國接任家族已面臨倒閉危機的企業寰宇航運。
當時,商場上所有人全抱著看好戲的態度,等著滿懷雄心壯志的他宣布放棄,好好認清商場的殘酷——
令人跌破眼鏡的是,寰宇航運不但沒有倒下,反而月兌離以往頹勢,經營的一年比一年更加穩固、茁壯,短短三年時間,營運範圍從國內遍及世界各地,亮眼的成績令人刮目相看。
原本沒沒無名的「寰宇航運」,成為如今商場上最具影響力,也是營運成績最徹人的企業。
他成了台灣商場上最年輕的總裁,也是最有價值的單身漢,辜獨的傳奇至今仍讓人津津樂道。曾經,他是名聞國際的寰宇航運總裁,如今,卻成了一個殘廢。
最令他痛心的是即將訂婚的女友,竟也在這個時候選擇離開他,像在殘忍的暗示他,他已是個沒有未來的殘廢!
怎麼辦?
他打造出來的個人王國,就將要在面前崩塌,失去了行走能力,他不知道自己將來還能做什麼。
一輩子當個無用的殘廢嗎?
奔獨閉上眼,不想听、也不想看,將自己封進絕望的世界里,拒絕任何人的關心與進入。
雖然一屋子擠滿了關心的親友,卻沒有一個知道該怎麼安慰,身心皆受重創的辜獨。
原本已夠凝重的房間,頓時,更籠罩著重重的陰霾。
突然間,一名管家悄悄自門外走進來,在辜父的耳朵旁悄聲說了幾句話。
「他不要看護,請她們不用再來了,明天把各大報紙上的征人啟事取消。」辜父語氣沉重的吩咐道。
「可是她說她是復健科,拿有執照的護理師——」
「他不要,誰來也沒用!」辜父面色凝重的搖搖頭。「請她回去吧!」
「可是那位小姐說,她可以讓少爺站起來。」管家遲疑的說道。
一旁猶帶哽咽的辜母聞言,眼中重新燃起一線希望。
「亞夫,讓她試試吧!」身為母親,她怎忍心放棄自己的孩子。
「這……獨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辜父提醒她。
「無論如何我們總要試試,就算只有渺茫的希望,我們也得試啊!」
奔父看著妻子懇切的眼神半晌,終于悠悠嘆了口氣。
「好吧!就讓她試試吧!」
除了這樣,他這個做父親的,還能怎麼辦?
黎紫蘿終于實現了多年來的願望,站在最靠近辜獨的地方,卻是在他變成這樣之後——
黎紫蘿有激動也有心疼。
他怎會變成這樣?眼前這張深烙記憶中的臉孔,不再是英姿煥發、神采飛揚,而是布滿了陰霾與胡渣。
她簡直不敢相信,那個像太陽一樣發亮、耀眼的辜獨到哪兒去了?!
眼前的男人神情陰鷙頹喪,眼神中的憤恨不平,更讓人不寒而栗,她站在幾步之遙,甚至還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寒意。
當她從報紙上得知消息,還一直不敢相信,現在她親眼目睹,才不得不相信他雙腳癱瘓的事實。
就算是天妒英才,上天也不該如此殘酷!
滿懷準備安慰他的話,此刻黎紫蘿卻連一個字也擠不自。
奔獨冷冷盯著眼前的年輕女子,臉色陰沉得宛若即將來襲的風暴。
就一個特別護士而言,她美得有些過分!
宛若陽光般漂亮耀眼的容貌,以及充滿朝氣的清新氣息,格外突顯出他落魄不堪的窘境。
她看人的眼神很平靜柔和,然而那股掩飾不住的同情,卻毫不留情的刺傷了辜獨已傷痕累累的自尊。
他不需要一個漂亮的花瓶,來撫慰形同廢人的他!
「怎麼樣?看夠了嗎?親眼目睹辜獨瘸了腿的樣子,是不是能讓你回去,多了不少茶余飯後的新聞?」
他陰森森的開口道,毫不留情的嘲諷,更讓黎紫蘿的臉色難堪的刷白,下意識的,她幾乎想拔腿逃出這里。
但她不能走,她想幫助他重新站起來!
黎紫蘿終于意會到,驕傲的辜獨是不屑任何安慰的。
她毅然決然的收起眼中的同情,堅定的望著他,眼神中的勇氣不容動搖。
「我是來這里幫助你,不是來同情你的!」
「幫助我?」辜獨的話聲極輕,卻隱含一股危險。「你要怎麼幫我?給我兩條健全的腿?還是替我打造一輛嶄新發亮的輪椅?我的瘸腿不會因為你漂亮的臉蛋而自動痊愈。」他譏諷的語氣,讓她胸口發痛。
「我……我可以替你擬定復健計劃,幫你做復健治療。」
按健?這兩個字听起來遙遙無期,幾乎像是判他第二個死刑!
「我不需要任何人,我只需要安靜,听到了嗎?我只想安靜的過著,殘廢的人該過的日子。」他不想再把自己的丑態,公諸給世人當笑話看。
「不,我相信你會再站起來!」黎紫蘿急切的說道。「我相信你絕不會被任何挫折擊倒的。」從以前到現在,一直是如此!
奔獨眯起眼盯著她許久,不得不承認,她的話責莫名讓他的胸口發緊發熱。
但,她料錯了,他辜獨不是個打不倒的神話,只是個經不起打擊的平凡人。
「滾出這里!」他毫不客氣的咆哮道。拒絕任何的關心與同情。
「我不走!」也不能走!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能代替他受這種苦!
「你真想留下?」辜獨不懷好意的盯著她。
黎紫蘿急切的點點頭。
很好!他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冷笑。
「你叫什麼名字?」辜獨一臉莫測高深的問道。
「黎紫蘿!」黎紫蘿老實的答道。
「給我打火機!」
奔獨從床頭櫃上的煙盒拿出一支煙,好整以暇的望著她,唇角還掛著抹存心挑釁似的冷笑。
黎紫蘿的縴眉不贊同的微微蹙起,職業本能讓她忍不住步向他。
「辜先生,你此時並不適合抽煙,得等到……」
「你憑什麼認為,你可以指使我?」辜獨暴怒的吼道,出其不意的鉗住她的縴腕。「就因為我是個瘸子?」他的大掌蘊含的力道大得驚人。
「辜先生,不是的!我是……」
「用不著你來同情我!」辜獨一把甩開她,咬著牙自嘴里迸出一句。
「我沒有同情你!」黎紫蘿忍住痛,目光筆直望著他,嚴肅的說道。
看著眼前絕望狂亂的他,心痛與備受挫折的無力感,讓她隱忍許久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涌上眼眶。
「求你,給自己一次機會,別放棄好嗎?」
看著她清澈宛如湖水般漂亮的眸子,以及里頭的淚光,辜獨的心頭不覺一震。
他面無表情的望著她許久,遽然別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