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來只有滿腔熱血。」湯巽撇了撇唇,還是忍不住開口損她。
「難道,你比較想听不切實際的大話?」耿唯心睜大水眸,清麗的臉蛋寫滿疑惑。不等他回答,她又往下說道︰「你一下說我虛偽,一下又諷刺我的真心話不可靠,那麼,我該怎麼做才合你的意?」
她口齒伶俐、問話犀利,湯巽看著她毫無畏懼的眼神,一時之間竟搭不上腔。
「請你回答我。」耿唯心提高聲調,清脆的嗓音鏗鏘有力。
湯巽感到惱怒。「別把審訊犯人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他語氣低沉,但氣勢凌人。
雹唯心並沒有被他駭住,笑容又重回她蒼白如紙的臉上。「請多多指教!」她伸手,熱情的示好。
不意外的,仍舊換來了他的漠視。
湯巽邁開長腿,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雹唯心像個小苞班似的,跟著他移動,呶呶不休的報告著。「前晚,我整理了國內外的遺產官司案例,相信對這案子很有助益。」
湯巽加快步伐,想擺月兌她惱人的追隨。但她的話伴著寒風在他耳邊逗留,佔據了他片刻的思緒。
前一晚,他尚未拿定主意要把案子交給她,她就已經費心的熬夜整理資料?
再仔細回想,前夜正是她在公司大樓外頭等他的第一晚,那天正好是入冬以來的最低溫,他還依稀記得她渾身顫抖的模樣。
他當面給她難堪,她非但沒生氣,還自顧自地投入他和曹家的訴訟。
這就是導致她傷風感冒,發高燒的原因吧?
湯巽的心情受到波動,分不清心里是謝意抑或歉意。
他感到一陣心煩,不由得越走越急,而她也跟得越緊,宛如深怕被主人甩掉的小動物。
他解除防盜鎖,迅速坐進駕駛座,轉動鑰匙時,後頭傳來車門被打開又關閉的聲響。「你干什麼?」他不敢置信的轉頭質問她。
「當然是跟你討論案情哪!」耿唯心露出無辜的表情。
「下車!」湯巽無情的驅趕。
「那你總得撥個時間給我,我們需要擬訂一套作戰計畫。」耿唯心覺得自己反倒比當事人還緊張。
「我會安排時間。」他一心想打發她。
「擇期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她賴著不肯走。
「你的臉皮真不是普通的厚。」湯巽森冷的瞪住她,咬牙低啐。
雹唯心挺起胸膛自我辯駁。「我這叫不屈不撓。」
湯巽從鼻腔逸出冷哼,旋過身坐正身子,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調整氣息。
其實連他也不明白,為何總是對她不假辭色,雖然她打扮老土,但長相干淨秀麗,況且他也不是個會以貌取人的人。
可能是這陣子一下子歷經許多想也沒想過的事,嚴重影響他的生活步調,好不容易有律師願意接下他和曹家這樁棘手的案子,卻沒料到竟是個女人!
還是個詭異透頂的女人!
于是滿腔無處發泄的負面情緒,在見到她時變本加厲。
說穿了,他是在遷怒。
尤其是她的笑容,讓滿心煩悶、憤恨的他,倍感礙眼。
她千篇一律的落伍衣著,肆無忌憚的注視,都讓他覺得不舒服,怪誕的行為更讓他敬而遠之。
仿佛與她相處太久,就會被傳染──這當然是偏見。
縱然他明白問題的癥結,但心態並非一時半刻就能糾正,他還需要一些時間適應她的古怪。
沉默之際,霍然發出一陣響亮的月復鳴,在閉塞的空間里格外清晰可聞。
湯巽猛然回頭,眼中迸射出兩道銳利的眸光。
如果目光可以置人于死地,他不曉得已殺過她幾十遍。
雹唯心的手放在因饑餓而發出抗議的肚子上,不好意思的干笑著。「我好像又忘了吃飯了。」
湯巽深吸一口氣,既想發火又感到莫可奈何。「分明是想賴著我白吃白喝。」他斷定道。
「我是真的忘記吃飯了嘛。」耿唯心不服氣被他誤解。
她一旦工作起來,就會全心全意、渾然忘我,沒有進食或舍不得睡覺是常有的情況,等到手邊的事情告一段落,才恍然驚覺時光流逝。
她自認不是天才,所以要比別人花費更多精力與心思,達到想要的成果。就是抱持著這份理念,才如願考上第一志願的法律系、考取律師證照。
湯巽刻意按下音響開關,將音量調大,讓音樂蓋過她的聲音。他不想听她過于軟儂的撒嬌腔調,和她土里土氣的形象不符。
猶豫片刻,他啟動引擎、輕踩油門,昂貴的賓士房車緩緩滑出停車位,開始上路。
雹唯心癱靠在舒適的真皮座椅上,沒一會,困意便一涌而上,她的意識逐漸模糊,進入夢鄉。
湯巽透過照後鏡窺得她熟睡的狀態──她不雅的張開嘴、而且還打呼!
「耿唯心!」他不悅的喊著她的名,試圖叫醒她。
這女人……到底是什麼怪物?睡覺竟然還打呼?!湯巽感到不可思議。
他連續喚了她幾次,頓時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在跟空氣對話的呆子,只能頹然的宣告放棄。
他臭著俊臉,將音響的音量調得更大,掩蓋擾人心神的鼾聲。
想到未來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必須和身後吃相、睡相都很難看的女人打交道,湯巽的額際不禁隱隱作痛……
但,他已別無選擇。
***
正式接下龐大的遺產官司後,耿唯心比以往更加忙碌,但她絲毫不引以為苦,反而樂在其中。
所謂「能者多勞」,越忙,表示她的能力越強,這令她增添了一點自信。
經過一個月的奔走和當事人湯巽極力搜證下,終于從他母親湯書梅那里得到有利的線索,是湯媽媽和曹仲觀兩人從相識起至分手前的留影,以及男人寫給她的書信。
這些物證,對案情來說是不小的進展與突破。
憑這些證據,能夠證實湯媽媽和曹仲觀是舊識或曾經交往的事實。
若能再尋得人證,證明他們兩人彼此深愛,並且曾論及婚嫁,如此一來,擁有愛的結晶的可能性也就大增。
雹唯心甫出法庭,就立即搭乘捷運,輾轉來到地處天母的一幢高級大廈。因為造訪過多次,加上她的穿著打扮「獨特」,大樓警衛知道她是律師,十二樓A棟的住戶湯先生是她的客戶。
「耿律師,今天還好嗎?」警衛林木森是一名五十開外的中年人,個性開朗健談,閑聊過幾句,就算是朋友了。
「林伯伯晚安,我今天很好喲!」耿唯心綻開笑顏,開朗的回應。
「又來找湯先生討論案情嗎?」林木森借故與她攀談。
雹唯心用力點頭。「湯先生在家吧?!」她打電話到他的辦公室去過,響了很久都沒人接,所以她就沒頭沒腦的來到他家。
「湯先生今天帶了她女朋友一起回家。」警衛突然壓低音量,像在談論某件八卦。
等了等,卻沒等到下文,耿唯心張大雙眸,不明所以的問。「所以呢?」她毫無心機,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這個外人,會成為不受歡迎的電燈泡。
這下,輪到警衛愣住,一般人該有的自覺,顯然她並不具備,他也不好說得太直接。「你這丫頭,真是單純過了頭。」他搖頭笑道。
看她懵懂的模樣,應該是還沒嘗過戀愛的滋味吧!
雹唯心沒有深究他不具惡意的取笑,請他幫忙開啟大門後,急忙忙的進入,直奔電梯。
隨著電梯往上攀爬,越接近十二樓,她感覺到心髒撞擊胸口的力道就越強勁。「啊咧……」耿唯心把手放在心口處,秀麗的臉龐浮現困惑。
這莫名又陌生的緊張反應,困擾住她。
抵達十二樓A棟門前,耿唯心按下門鈴,心跳又比剛才急促了些。「我是不是又生病了……」她皺著眉,搖頭擺腦、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