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辦的案子和那家公司有關嗎?天龍有黑道背景,後台很硬。你自己當心點兒。」
放下話筒,司寇陷入沉思,如果沒弄錯,那個跟蹤者的身份應該是秘密偵探。而秘密偵探是檢察署的眼線。聯起來想一想︰遲衡、會計師、黑道、秘密偵探、地檢署……一目了然。果然,那位Sally沒有性命之憂,但她的麻煩會非常嚴重——她踫上了邢儀非檢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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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書房,司寇與邢儀非面對面坐著。一天里可以發生很多事,彼此立場也可以在一夜之間改變。當然,他是她的愛侶,她是他的情人,不過在兩人將要討論的問題里,他是律師,她是檢察官。
「我相當關心我們在溝通上的問題,Allen。」司寇起頭。
「我的觀點相同。」邢儀非用一種她很擅長的金屬一樣的冷靜語調說,「我也很關切我們之間的溝通問題,我不希望律師隨便介人地檢署未公開的案件。」
「同樣,」司寇平靜地說,「我抗議當局通過跟蹤、恐嚇我的當事人的方式去調查取證。順便說一句,我沒有隨便介入什麼,只是在接受委托時意外發現跟蹤我當事人的是秘密偵探。那時你派去的吧?並且希望她發現而驚慌失措。」所以才會那麼漫不經心、行事散漫。
「如果她無辜,為什麼不去報警?」雖然沒料到司寇會發現,但她的反擊照樣犀利。
「不會有任何足夠讓警方提供人身保護的證據。」司寇冷笑,以邢儀非的行事風格怎麼可能留下那麼大的漏洞。
「只是因為這個嗎?」她的嘴角微微上翹。在法庭上她這種表示輕蔑的細微表情足可感染整個陪審團。
「這個不重要,重點在于我的當事人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地檢署施加壓力逼迫她合作。」
「那是因為她不肯合作。」邢儀非面無表情,「按照慣例,我們有權根據嚴重性采取合適的方式進行調查。」
「如果同地檢署合作會影響自身利益,我的當事人有權拒絕。」
「她是有權拒絕,那就不該再抱怨其他由此導致的影響。」邢儀非一向可以把威脅變得很合法。
司寇則有自己的一套。「如果你們再不停止這種不當行為,就算警方不受理,媒體和公眾也會對遭遇不公正待遇的受害者表示同情,」他流暢地接下去,「也會高度關注執法機構的濫用權力!」這種媒體戰地檢署必敗無疑,司寇有絕對把握。
「受害者?濫用權力?」邢儀非的臉上第一次有了情緒的波動,「你有沒有見過真正的受害者,大律師?現在他們大半只剩下一具骸鼻,還有一半正在向此邁進!我很想知道究竟是誰在濫用權利!」
「Allen,」他以較柔軟的語調說,「我是律師,律師以當事人的利益為第一優先。」
邢儀非直直地、毫不退縮地盯著他的眼楮,「司寇,我們上法學院時,有個倫理學教授教我職業道德,他常常說︰‘無論什麼時候,當你代表你的當事人時,都不要忘了周圍還有其他人。’」
這一刻她看起來凜然不可侵犯。司寇突然啞口無言。這就是法庭上邢儀非檢控官無可抗拒的說服力嗎?理想產生堅定,堅定會變成信仰,信仰則影響他人。這個時候他想起前年有個法律記者形容庭上的邢儀非是「不動明王」,本以為是說她冷靜,後來偶然知道,所謂不動明王是佛教五大明王之一的不動尊,降伏任何惡魔和煩惱時的姿態,其時右手持劍,左手持繩,背上噴冒火焰……當時的反應是大笑一場,現在想來,也許這是再恰當不過的形容詞呢。
邢儀非見他不講話,語氣放緩下來,「我們並沒有很過分,其實完全可以直接傳訊她,但是這張傳票一旦發下,不管她配不配合,是否提供情況,她背後的黑勢力是絕不會放過她的,那時地檢署要面對的,恐怕不是投訴,而是另一樁滅口案。」
司寇的律師本能立刻清醒。這分明是變相威脅!當然亦是事實。但地檢署未必真敢這麼做,否則關鍵證人死亡,他們會功虧一簣。
「這個……」沉吟半天,司寇開口問,「究竟是什麼案件?販毒?洗錢?到底有多嚴重?」
「有些事我不方便告訴你,你只能信任我。」
「律師不會無條件信任檢察官。」他緊追不放,「Allen,你把我關在門外。我有你需要的信息,你也有我要的,而我不想把我的給你,除非你給我你的。」
他非常驚訝地看見她突然笑了起來,晚餐後在書房里的第一個笑容。
「你想我們可以在這樣的前提下達成協議嗎?」他再次強調。
「看起來我沒有多少選擇。」邢儀非收起笑容。司寇,實在是個很優秀的對手,他從來都讓她覺得棘手,帶來挑戰的興奮。她會愛上他,最初就有這個原因。
最近兩年間,黑市上斷斷續續涌入一批批來源不明的毒品,隨後的調查有了令人不敢置信的突破︰這類毒品全部來自大學校園!由于本國法律嚴禁出售和進口制造毒品的配料,毒品販子便以高達百萬的天價雇用在校的化學系學生們通過合法的科研實驗制毒,比如用安非他命,只要通過兩個非常簡單的反應就可以把它變成搖頭丸。學生還利用化學知識,為毒品研制出新配方,改變其外觀和成分,使其蒙混過檢查從而合法化。
司寇恍然。
基本上所有的毒品集團都是有組織的犯罪,但這一次幕後的集團尤其嚴密。他們的規範化管理程度令人吃驚,完全是普通的商業組織,惟一不同的是他們販賣的商品是非法的。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所謂「天龍科技」,大部分的洗錢運作在這里完成。
Sally‧馮做的就是天龍的賬,所以說她可以成為地檢署最有力的證人,重要性不言而喻。司寇這時才明白地檢署為何會對她如此施壓。
這一條流水線的下游是一個雖不算龐大卻非常嚴密的販毒網絡,目前地檢署懷疑有警務人員涉人,至少有中下層警員為其服務,是否涉及高層尚無明顯證據,而邢儀非個人認為有高層涉案。
司寇為之心驚。此案一旦掀開,對整個政府機構都不啻于一場地震。所以政府罕有派出特派代表與她全程合作,這個人當然是華夜。
「我願意合作。」司寇說,「不,我是說我會盡力說服我的當事人與地檢署合作。你們曾經找過她?」
「試探接觸過,她不願合作,所以才會采用特殊的方式。我們絕不容有失。」
「我會盡力,但,條件呢?」司寇開始實質性的討價還價。
「作為污點證人,地檢署對她免于起訴,她完全清白。」
「不夠。」他搖頭,「我要求對我的當事人進行特殊的人身保護直到案件開審,案子結束後我希望能給她一個全新的身份——在本市以外的地方。否則她的生命安全沒有保障。」
「我沒有權限,但我答應你會請示上級,盡量予以滿足。」
「我知道權限問題。但一般檢察官提出的要求,上面都會同意,所以我要求你的承諾。還有,協議書上要有華夜的簽字。」
「同意。」邢儀非惜言如金,同時不免想到司寇做律師果然滴水不漏,地檢署這次賠大了。
「成交!’」司寇與邢儀非握手簽約,再舉杯慶祝。只是剛才忙于論戰,咖啡全掉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