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愛寒情 第25頁

旁听席上遲衡與方修羅對看一眼,同生感慨。細節調查取證周詳嚴密到這個地步,足見邢儀非之可怕,司寇不妙了!

剩下的時間司寇傳喚了一打以上的證人,大多是朱勝倫以前的同事、鄰居、朋友親屬,而關于他的為人,這些朋友熟人都交口稱贊他是一個善良誠實的人,很難想象他會殺人。邢儀非在此過程中並沒有提出問題,直到一個慈善機構的負責人說明他們會收到朱的定期捐款,她才站起來問︰「請問貴機構對捐款人姓名是否定期對外公布並致公開感謝信?」

證人回答︰「是,不過捐款人要求保密則不會。」

邢儀非再問︰「被告有過保密姓名的要求嗎?」

證人搖頭︰「沒有。」

遲衡微微嘆息一聲,邢儀非果然不肯給司寇一絲一毫的機會。人在世上怎會只有一副面孔,當然會做善事也會做壞事。司寇想讓陪審團對朱勝倫存下一個正面的形象,進而相信他精神失控才會殺人,而邢儀非短短的兩句話,就將朱拉回凡人行列,暗指他做善事為賺取名聲,司寇精心打造出的效果立刻掉價。

稍後法官宣布︰現在已到法庭午休時間,該案延至下午兩點繼續審理。被告押回候審,休庭!

中午時分法庭附近的餐館爆滿。一間咖啡館里,遲衡、華夜、聖小嬰聚在同一張方桌旁聊天。就專業而言聖小嬰是外行,她首先問華夜︰「這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像雙方都蠻有道理。」。

華夜看了一眼遲衡,這才慢條斯理地說︰「朱勝倫不符合所謂典型暴力罪犯的類型,司寇宣稱他是因為酒精和毒品的影響而暫時精神失常,私下里說,我覺得事情應該就是這樣。他案發前不久開始吸食天使塵,殺人的時候可能已經完全神志不清,所以後來才不記得對莊艾薇做了什麼事。但是他找上她並且應該是誘騙她開門進人,這很難追究當時他到底是不是存有報復的心理。」

聖小嬰說︰「你是說司寇能贏?」

華夜出乎意料地搖頭,「司寇可能在許多方面取得對被告有利的成果,但是他缺乏能扭轉全局的決定性因素,而這種因素卻是不可能從法庭上獲得的。這個他自己其實應該明白,但顯然困為個人原因被他故意忽略,他要試圖以人力回天意。」

聖小嬰盡力維持耐心,「那你認為,能決定全局的因素是什麼呢?」

華夜再搖頭,「我不知道。」就是政治背景啊,他心里想。

遲衡有意無意地看了他一眼,眼角眯了眯,倒沒說什麼。

廢話!聖小嬰決心再不同他討論一個字,轉頭問遲衡︰「你覺得呢?」她混跡道上,兩人曾經相識。

遲衡無可無不可地回答︰「你家老公英明神武,正的反的全都說完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華夜愈發覺得此人很上道,正要夸贊,聖小嬰已經瞪向他,「喂!什麼老公老婆!亂講話毀我清譽,小心爛舌頭!」

華夜的微笑僵在臉上(他前日第101次求婚再度失敗),遲衡倒是轉過頭,對他展開一個大有深意的曖昧笑容。

休息室里,司寇緊張地工作,最後確定辯詞,做完之後才發覺饑腸轆轆起身出去填肚子。剛剛踏出休息室大門,邢儀非正好準備進來。兩人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發現彼此正互相對視,好似中了定身法一般雙雙僵在那里。

邢儀非剎那間有些手足無措,雖說公私分明,但現下于公于私無論哪種面貌對他似乎都不大妥當。遲鈍如她也能看出他雖看上去堅毅如磐石,眉間眼底卻是心力交瘁疲累至極,還是忍不住問︰「你……還好嗎?」

司寇近距離看著她,可能一時感慨萬千以致瞬間腦子里全是空白,听到問話才回過神。你還好嗎?這個時間這等地點這種情勢這句問候听起來實在有說不出的諷刺,然而她是真的很關心地在問。他看得出來,可惜卻沒辦法回答。深深地注視她一眼,司寇轉開目光,拔腿就往外走。

就這麼,擦肩而過,兩人都未曾回首。

☆☆☆

下午開庭,就場面上而言,簡直激烈到混亂,因為在案發時朱勝倫是否精神失常的這個關鍵問題上,控辯雙方都請出一堆專家,拿出各自相反的鑒定報告。爭論到最後朱勝倫有沒有精神失常很難說,陪審員和旁听者倒都有些精神錯亂。

這次超級辯論終于結束時,所有人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個個疲憊不堪。再辯下去難保庭上真會有人精神失常(朱勝他本人倒是一副心平氣和寵辱不驚的樣子),惟二例外的就是司寇與邢儀非,這兩個人是辯論的漩渦中心,而現在看起來居然仍是神采奕奕光鮮亮麗,甚至比剛開庭時還要斗志昂揚精神百倍……所謂王牌的戰斗力大概就在于此吧!

他們還有最重要的結案陳詞。

首先發言的是辯方律師。司寇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開始陳述。

「我的當事人是一名警察,由于職業原因他們要面臨比常人更大的生理和心理壓力,統計數字說明警察中精神疾病的發病率和自殺率都是社會平均值的三倍,所以他們在遇到難以承受的悲劇打擊之下完全可能因為壓力而造成精神崩潰。朱勝倫警官忠誠服務二十余年,一向是奉公守法、行為良好的優秀公民,然而在遭受家庭慘劇之後他不能排解精神重創而酗酒、吸毒,再度加重其癥狀,最終在見到記者莊艾薇時精神完全失去控制釀成不幸。」

司寇停了下來,看看法官、被告,甚至掃過公訴席上的邢儀非。他的聲音在法庭上一向是一項武器,連貫綿延,天頂下回聲悠然,飽含幽深柔韌的感情,幾乎像布道的牧師,有一種魔幻般的說服力。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正視著陪審席,「這是所有人與整個社會的悲劇,我們無力改變,但我們可以避免這個悲劇繼續錯誤地延續下去。朱勝倫需要的是人道的治療而不是更加殘酷的懲罰!」

司寇坐回座位,只覺筋疲力盡。他做了一切,剩下的就是等待結果了。

邢儀非站起,沉默片刻,然後清晰、冷靜、自信、一字一字地說︰「那天早上,被告有預謀、有計劃地來到被害人家中,冷血、殘忍地執行了他的報復企圖。他不能替自己找借口,因為我們不會因為罪犯有破碎的家庭就赦免他們的罪行,同情罪犯就是縱容犯罪!莊艾薇被殘酷的奪去生命,然而她可以期待正義得到伸張,凶手必須付出代價,而那個凶手就是他!」邢儀非猛然指向被告席上的朱勝他,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看過去,朱從頭到尾波瀾不起的臉上竟也顯出一絲慌亂和下意識的躲閃。

「難道還會有比這個更公正的裁決嗎?」

全場鴉雀無聲,只有邢儀非凜凜的聲音在法庭內回蕩,余音繞梁。

陪審員退庭,商議結果。

等待判決的時間,旁听席上一片騷動,緊張的氣氛令人坐立不安,而庭上的司寇和邢儀非仍然面無表情,冷硬得像兩塊石頭。

陪審團進去了很長時間,顯然存在明顯的分歧,這給控辯雙方都留下了希望,又更加惴惴不安……再漫長的等待總有盡頭,終于他們返回法庭。為首的陪審員回答法官的詢問︰「法官大人,我們做出了裁決。」

「我們以五票反對,七票贊成,多數一致做出裁決︰被告朱勝倫一級謀殺,罪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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