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愛寒情 第30頁

「公正有很多種,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正義,莊艾薇和朱勝倫也有各自的正義。」邢儀非直視他,一字一字地說,「法律只是其中的一種,我不認為它是最好的,但它是我惟一能夠握在手中的。這個世界上可能還有其他更好的,但那在我力所不及之處。我相信的,堅定的,只是自己。」

餅了很長時間,司寇慢慢地咀嚼她罕見的表白心跡……他終于明白過來,邢儀非的確是一個堅定而純粹的人,只是這一切並不是建築在諸如法律、秩序、公正之類的自身以外的東西上,她只是相信自己,進而相信自己的選擇,永不退縮而已。她令他想到現在的自己,但是……

「你從來沒有動搖餅嗎?」像他一樣,或者說凡人都會有的,動搖。

「沒有。」她答得很干脆。

「真的沒有?’間寇很狐疑,「哪怕是一次後悔都沒有過?」

「沒有。」她遲疑片刻,「就算有我也會忘掉。」

「如果忘不掉呢?」不知道這算不算抬杠。

邢儀非揚起臉,「如果我今天不能忘記,明天我一定會忘記;如果明天我也沒法忘記……那麼總有一天我會忘記!」

司寇跌倒,笑翻。果然就算是詭辯,邢儀非也絕對與眾不同。

邢儀非沒有笑,她完美地控制住臉上的肌肉,等到司寇收起笑聲恢復正常。她平生難得有心情跟人講道理,當然不能半途而廢。

「司寇,我們選擇了一條路,無論多艱難,甚至它是錯的,都絕不能再回頭。若連自己都不信,何必做人。」

除去在法庭上,邢儀非平日一天里講的話,加起來恐怕都沒有這十分鐘里多。但是司寇,他能明白嗎?

司寇微笑,溫柔地看著她,「我想我懂你的意思,謝謝。但是,我還需要一點時間,Allen,你肯陪我嗎?」他放低聲音,有些心神迷醉地看著她認真而擔心的清亮雙眼。知道這世上有人擔心你,而且這人是邢儀非——近兩月來頭一次他有了某種類似幸福的心清。

「兩個星期。」她認真地說。

「什麼?」司寇開始覺得今日他仿佛鸚鵡,反應總似慢半拍。

「我請了兩周的假。」她想一想又補充一句,「現在只有十二天了。」她肯陪他——時限兩周。

「你——」總是那麼擅長殺風景嗎?他栽到她身上大笑起來,不能再要求更多了,關鍵是她來了,在這里。這最重要。至于浪漫這種奢侈品為什麼靠近她就會自動變成絕緣品的問題,他可以選擇忽略。一面想一面收緊手臂抱住她,感覺到她身體緊繃,隨後她放松下來,兩臂從腰後扣過來。兩人就這麼靜靜地抱著。

漸漸地,肩上的腦袋越來越沉。安靜的黑暗,閃爍的火光,她有一點昏昏欲睡,一直緊繃的精神略微放松。司寇的懷抱,他的氣息,令她覺得安心。昨日只睡了三四個小時,今天烈日暴曬加亡命狂奔,所有疲倦困乏一起涌上,好想、好想睡覺啊……

「困了就到床上去睡吧。」司寇直起身,結果她順勢往前倒,他趕緊抱住她,「喂,在我懷里就睡著,」他哭笑不得,「我是該覺得很榮幸還是很失敗?」她「唔」了一聲做回答,很明顯意識不清,頭一點一點的。司寇扶住她的下頷,拍拍她的肩,她不滿意這種騷擾,抬手揮了揮像在趕蚊子。

「真是的。」司寇嘆氣,放棄,無奈中帶點寵溺。他調整了一下姿勢,以大力士的神勇小心翼翼地抱她到床前,輕輕放下去時想,她好像瘦了不少,那麼高的個子明顯分量不足。好吧,不是有兩個星期嗎?就當是度假,他至少會把她養肥一點兒。

☆☆☆

邢儀非這一覺足睡了十六小時,若非司寇深知她睡功深厚,一定會以為她生病昏迷。從第二天早上早餐起,司寇就不斷進去看她醒了沒有,結果每次都看到同樣一張恬靜睡臉,重復N次,直至他孤單地用過午餐。

當邢儀非終于睜開惺忪睡眼,又賴床半小時才肯雙腳站到地面上時,司寇重重地「哼」了聲,確定她真的清醒自己不會對牛彈琴之後,慢條斯理字字清晰地說︰「Allen,你說陪我兩周,然後一覺睡掉一天,現在只余十一天。」

邢儀非看看床又看看他,像是在掂量兩者孰輕孰重,最終眼光轉向他,談不上負罪感,但的確有一點點心虛地小聲說︰「我陪你吃飯好不好?」帶一點點討好的語氣,「我餓了。」

郁悶。司寇支著頭坐在餐桌旁看著邢儀非很滿足地享受著她遲到的早餐午餐兼適時的下午茶,下定決心要自救。明明自己才是心靈受創需要撫慰的人不是嗎?一邊想一邊起身去找紙和筆,攤在餐桌上開始奮筆疾書。一旁的邢儀非難免好奇,餐間休息時問他︰「寫什麼?」

司寇沒有抬頭,筆桿在半空很有氣勢地揮了一揮落下來,「安排行程,制定計劃。」他以一種權威不容置辯的語氣說。時間是很寶貴的,所以一定要先做計劃,特別是關于睡眠一項,晚間八小時,午睡一小時,賴床統共一小時(這叫誤差),總計十小時,絕不允許再多出一分半秒。

☆☆☆

所謂農場,總有一兩匹馬,騎馬這項運動在現代被稱做貴族階層的休閑,也可以說是遲衡這座「世外桃源」里惟一能夠提供的听起來很美的項目。只不過農場僅有的兩匹馬既沒受過訓練,又不算性情溫順。看守老頭好意勸告這兩個年輕人不要輕易冒險,司寇不住地點頭就是沒往心里去,邢儀非大概根本充耳不聞。自信這種品質在這兩人身上往往有泛濫之嫌。

今日陽光燦爛,從下午開始兩人就一直在外面瘋玩。司寇一向是紳士,自然堅持挑了一匹性子更躁更難駕御的坐騎,邢儀非不以為然。其實以技術論,她遠強過司寇(這就是有錢人家教育的好處),但男人的原則和面子最重要,她也懶得嗦。

本來一切是很順利的,兩人都很開心,但最後一圈巡游時,司寇太過得意忘形終于遭了報應。馬踫到障礙受驚,長嘶一聲前蹄豎起一通狂奔,猝不及防的司寇就這麼被甩了出去。活該他今日流年不利,掉到地上順勢像皮球一樣骨碌碌滾下旁邊的陡坡。整個過程一氣呵成不到五秒。此時邢儀非離他頗遠,還沒來得及反應司寇就已經消失在視線外。

她大驚失色,跳下馬沖過來。夏日草木茂盛,陡坡下灌木郁郁蔥蔥,她叫︰「司寇!」沒有回答。當時邢儀非只覺得心髒似要跳出胸腔,想也不想就往下爬,一路幾次差點腳底打滑步司寇後塵。那幾分鐘簡直無比漫長,盲目搜索一番後,終于看到一手拽住編木叢半坐半躺但顯然完整安好的司寇。

司寇模著自己的後腦勺,自由落體兼滾動令他覺得頭昏腦脹全身似被卡車碾過。還沒恢復過來,邢儀非已到了他面前,黑沉沉的眼楮瞪著他,凶狠冰冷︰「白痴啊你!這種路段還敢加速!馬都要被你害死!」

同時遭受面子里子雙重打擊的司寇頓時覺得委屈,意外天災又不是他能控制的(他絕不承認這是人禍),難道他想自己找死嗎?她作為他的親密愛人居然連句安慰都沒有,甚至責怪他連累了那匹馬!難道他連那只畜生都比不過嗎?

不由得燃起怒火,挺直身子,低吼出聲︰「摔的又不是你——既然擔心馬你下來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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