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他在拍照,翎淑側過頭,先是滿臉狐疑,接著撅嘴瞪他一眼,以眼神警告他停止拍攝。
然而這樣獨特的氛圍中,她的一顰一笑在他眼里全是動人的表情,是難以忽視的發光體,他忍不住又多拍了幾張。
看著他們兩人‘眉來眼去’的模樣,婆婆呵呵的笑了出來。語焉不詳的嘀咕了一句,然後指著自己頸上掛著的項鏈,示意翎淑將之取下。
藏在衣服里的墜子原來是兩塊色澤鮮艷瑰麗的玉石,隨著光線折射,反射出深藍似海、碧綠如湖及金色輝煌的奇異光環,罕見的奇幻景象,教人嘆為觀止。
翎淑看呆了,沒有反應。
白緒忠則發出不可思議的驚呼,以為自己正在看科幻電影里的特效。
婆婆解開繩鏈,將兩顆小玉石握在掌心,接著放在唇邊低低的念了一串咒語,完成後,她分別把玉石分給這對遠道而來的俊男美女。
「不……」翎淑推辭。這石頭應該是婆婆非常重要的物品,她沒理由收受。
反觀白緒忠則坦率的接下,反復打量、驚嘆,不拘小節的個性展露無疑。
婆婆決心饋贈的堅定態度,軟化了翎淑拒絕的堅持,道過謝後,她接納了婆婆的心意。
婆婆顯得滿意且開心,她疲憊的合上雙眼,很快的睡著。
翎淑沒有立刻告別,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端詳婆婆那張充滿歲月刻痕、滿布風霜的年邁容顏,心情沉澱而平靜。
白緒忠亦沒有出聲催促她離開,因為他也沉浸在此刻安寧澄淨的氣氛中,忘卻所有雜亂煩擾的心事,心清淨透明。
燻人的難聞氣味不知何時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隱隱清香,淡雅怡人。
透明都不知道,在時光悄然流泄之際,一條生命也無聲而逝。
九十多歲的婆婆,在一對年輕善良的異鄉男女陪伴下,安詳離世,含笑而終。
牢握著散發迷幻光芒的玉石,似要掐進手心之中的力量,翎淑咬著唇,哭得不能自已。這是她人生頭一遭目送生命終結的經驗,著實讓她震撼又震驚,悲傷的淚水流個不停。
耳邊不斷傳來抽抽噎噎的哭泣,嚴重干擾白緒忠的情緒,但他不會說什麼安慰人的好听話,唯一能做的便是安靜的守在一旁,任憑她宣泄傷心,雖然笨拙、不夠高明,卻是他表現體貼的方式。
他沒有催趕,直到她的眼淚漸止,哭聲停歇,那橫亙在他胸口的煩躁才終于停止糾結。
他掏出男用手帕,無言的遞到她面前。
愣了一下,翎淑哭得昏昏的腦袋反應有些遲鈍,竟一時無法領會他的好意。
白緒忠捺著性子,等她回神。
「謝謝……」她吸吸鼻子,遲緩的伸手接下折得方正的經典格紋手帕,胡亂抹去滿臉斑駁的淚痕,最後還擤了個響亮的鼻涕。
白緒忠的眉梢抽動了一下。「那可是名牌……」她竟然擤了鼻涕上去,他覺得惋惜,不過沒因為她不雅的舉動翻臉動怒。
「我……我會洗好再還給你。」翎淑收拾起眼淚,不忘該有的禮節。
望進她泛紅的眼楮,他淡淡的隨口應了一聲,並非真的很介意。
一段剪短無意義的對話後,他們遵照先前規劃的路線,啟程上路。
順利搭上等候半小時的市區公車,乘客不少,他們兩人很自然的坐在同一張雙人椅,由于白緒忠身材高大,使得雙人座椅略嫌擁擠,兩人幾乎是緊挨著彼此,車身一顛,體重輕盈的翎淑,就隨著東倒西歪,好幾次都倒進他的懷里、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
那屬于男人才有的寬度、厚度,將她的身形襯托得嬌小依人,一種前所未有的迷戀充斥著她的心頭,甚至萌生依賴的念頭。
她想象著若被他擁在懷里,會是怎樣的感覺、怎樣的滋味……她紅著臉調整姿勢,若無其事的看著窗外的風景,掩飾內心的蕩漾。
不看還好,一看嚇得她瞪大美眸,心髒差點蹦出來。
老舊的巴士行駛的公路,右側是高聳的山壁,左側則是萬丈深崖,車子和崖邊大概只有十幾公分的距離。
若是司機一個疏忽,抓錯角度,車子很可能撞上山壁,或者整台車翻下深崖,不管哪一種,絕對都是車毀人亡。
之前是歷經長時間,行走如雲霄飛車般令人幾乎口吐白沫、暈眩不已的陡峭山路,這回則被迫體驗比游樂設施‘大怒神’還駭人數倍的極致恐懼,在考驗他們的心髒強度。
這不是游戲,而是玩命!一旦出錯,再也沒有挽救的余地。
白緒忠又開始表達他的不滿,抱怨自己為什麼這麼倒霉接下她的case,非得來這種根本還沒進化的國家,他還沒活夠,不想年紀輕輕就斷送性命,而且還是為了陪一個喜歡研究妖怪的女人這種愚蠢可笑的理由。
他小聲的碎念了好一會兒,奇異的,翎淑一點都不覺得嗦聒噪,甚至涌現安心感,驅逐了無謂的擔心與恐懼。
明明他的害怕不比她少,也許還勝過她,但他的存在確實有安定的作用。她抿著唇,專心聆听他的一字一句,心底的一隅隨著他低緩的說話聲調而柔軟起來,渴望容納更多關于他的事。
若潔……這個曾從半夢半醒的他的口中流泄出來、令他牽系的名字,像雷一樣劈進她的腦門,她的神經猛然為之一震。
翎淑抿著唇,心情指數直線滑落,剎那間,她嘗到從心底冒出來的酸意。
真搞不懂,他分明不是她欣賞喜歡的類型,自己為何對他動了情?她怎麼樣也思考不出個所以然。
靶情這回事,才是最教人猜不透的奇怪產物。
鎮定!鎮定!不要被一時的依存心態迷惑住了。
她朝著車窗上自己的影像扮了個鬼臉,刻意分散注意力。
豈料,她突然感覺身側多了一股重量擠壓著她的手臂,接著一道鼻息拂過她的肌膚。
「哇!夕陽好美。」白緒忠面向窗戶,雙手越過她的肩部,扶著窗沿,觀賞天邊絢爛瑰麗的魔幻色彩。
翎淑意識到他的胸口緊緊貼著她的背,她能清楚感受到他穩健的心跳和他身上傳來的熱度,灼燒她的每一個毛細孔,臉蛋似要著火。在這十度左右的氣溫下,她竟然熱得想揚風。
白緒忠渾然不察女人心思,還越靠越攏,並且下顎時不時的輕抵著她的頭頂,像是親密戀人之間才會有的身體踫觸。
會不會他對她也有好感,故意借機這樣接近她?雖是如此希望,但她無法漠視他心里惦掛著其他女人的事實。
她總不可能當面拽住他的領子,打破砂鍋問到底吧?她的感情觀向來保守,女人的矜持她還是有的。
況且,她認為這份好感並不會維持太久,所以不該當真,更不應該輕率投入,這身為一個成熟女人該有的理性明智判斷。
翎淑挪動身體,避免與他有逾炬的接觸,借以消滅她過多的不當聯想。
白緒忠垂眸,對上她慍怒的神情,挑眉不解,壓根不明白她的怒氣從何而來。
「怎麼了?」他率直的問。
「你靠得太近了,我覺得不舒服。」她板起臉孔,違心之論自然而然的月兌口而出,好像不這麼做,就會被看穿真實的情感。
「哦。」他後知後覺,反應淡然。
「下次再趁機吃我豆腐,我就對你不客氣了!」她蓄意曲解他的行為,嚴肅的告誡,並且有自抬身價的嫌疑。
話剛落,司機熊熊來個緊急大轉彎,所有人都往同一個方向傾斜,翎淑被甩向窗邊,白緒忠則無法抗拒外力的直朝她的臉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