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說什麼?」杜非皺眉,打了個酒嗝。
「我說,我看不下去了!」張凱成拉高嗓門。「我就不懂那丫頭到底哪里好了?你為什麼要這麼中意她?她說要嫁給別人,你就整天買醉,將自己搞成這副頹廢樣——杜非!你還有沒有一點男人的尊嚴?你是我認識的那個就算身上被砍了好幾刀,還是不肯磕頭求饒的杜非嗎?好幾次,你從鬼門關走一趟回來,哼都不哼一聲,現在卻為了個女人不思振作,我真不懂你!」
「你是不懂……」杜非諷嗤,嘴角自嘲地歪斜。
沒人會懂他對雨蝶的執戀,烙印了六百年的相思,怎能輕易磨滅?
他只是不甘,為何從前世到今生,他總是遲了一步,總有另一個男人搶先得到她芳心?
上天為何如此不公?
「我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他喃喃,胸臆焚著火,灼灼悶燒。
「不甘心什麼?」張凱成不解地問。
他沒回答,舉臂用力一擲,空酒瓶撞向牆面,鏗鏘作響,瓶頸登時破碎。
張凱成嚇一跳,擔心他脾氣一來傷了自己,急急相勸。「杜非,你冷靜一點!」
他不要冷靜,為何冷靜?
他已耐心守候幾個世紀,還要他等多久?
杜非驀地睜眸,目光犀利,咄咄逼人。「凱成,你幫我一件事。」連吐囑也清晰,彷佛酒意盡褪。
怎麼有人能那麼快從酒醉中清醒?
張凱成張口結舌地望著他,不得不佩服。「什麼事,你說。」
「幫我調查萬佑星。」
「萬佑星?你是指夏雨蝶的男朋友?」
「沒錯。」他冷冷頷首。「調查清楚他的一切,他的家庭背景、在哪里工作,還有,他的弱點是什麼。」
听聞他的囑咐,張凱成聰穎地立刻醒悟。「你想對付他?」
杜非不答腔,眉宇不動,唯有深不見底的眼潭,隱隱浮掠殘酷的冷光。
時光流轉,經過六百年,他依然只能用同樣卑鄙的手段強奪她。
或許,這是他的宿命——
第7章(1)
玻璃牆內,紙醉金迷,天花板吊著豪華枝狀水晶燈,映亮一群盛裝打扮的男男女女。
紫金色調的昂貴沙發上,或坐或倚,人們慵懶地交談,打情罵俏,系著黑色領結的服務生穿梭于卡座間分送香檳及烈酒。
室內中央,幾張賭桌錯落擺置,賭客們玩著撲克、二十一點、百樂門等賭博游戲,桌上立著一迭迭各色籌碼。
這間會員制的俱樂部隱身于台北山間某獨棟豪宅,數百坪的空間,薈萃了世間百態。
棒著玻璃牆,杜非冷靜地旁觀。這小巧私密的浮華世界,正是由他一手建立,但幾乎無人知曉他便是這間俱樂部的幕後老板。
「看到他了嗎?」張凱成走進這間隱密的包廂,手上端了兩杯加冰威士忌。
杜非從他手中接過其中一杯,好整以暇地啜飲。
「左邊第二張沙發,看到沒?」張凱成用手指了指方向。「他跟David坐在一起——」
「我看到了。」杜非打斷好友。「那家伙一進來,我就注意到他了。」
萬佑星,他終于還是主動走進了這精心為他布置的陷阱。
杜非冷冷一笑。「你說David跟他是大學同學?」
「沒錯。他們今天辦同學會,散會後,David就把他往這里帶了,本來他沒有會員資格是進不來的,我可是吩咐了為他特別破例。」
「賭跟,這就是他兩個弱點?」
「說弱點嘛,也還好,他不像有些人那麼沉迷。」張凱成啜了口酒,解釋他調查所得的資料。「他在美國讀書時,認識了一群紈褲子弟,有時候會帶著他一起玩,到賭場小賭幾把之類的。還有,你也知道留學生生活挺無趣的,很多人都會跟同在異鄉求學的異性上上床、打打炮,消磨時間,那家伙長得算挺帥的,滿受女同學歡迎,據說這六年來,跟他上過床的女生起碼有二、三十個吧。」
都有了雨蝶這樣的女朋友,他還跟別的女人糾纏不清?杜非不悅地冷哼。
張凱成打量他不以為然的表情。「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辦?」
杜非沒立刻回答,喝干杯中酒,帥氣地擱下玻璃杯。「就招待他好好在這里玩吧!吃的、喝的、賭博、女人,他想玩什麼就給他什麼。人性是脆弱的,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抵擋誘惑的能耐。」
「意思是……魔鬼的試煉嗎?」張凱成機靈地問,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杜非不置可否,嘴角噙著冷冽的譏諷。
窗外又開始落雨。
每逢雨夜,她總覺得特別惆悵,胸口空空蕩蕩的,似是失落了什麼。
究竟是少了什麼呢?
這問題,她問自己不下千百次,從來不曾找到過答案。
夏雨蝶起身拉上窗簾,試著隔絕外頭煙雨蒙蒙的世界,但淅瀝瀝的雨聲仍是透過玻璃窗,隱約在她耳畔吟唱。
她幽幽嘆息,出神片刻,打開抽屜,取出一個精致的水晶收藏盒,盒子里,是一串彩晶蝴蝶手煉。
這手煉,是她十四歲那年一個陌生男子送給她的,她一直細心收著,偶爾在這樣的雨夜,她會拿出來怔怔地玩賞。
將因父母去世而痛哭暈厥的她一把抱起,給她溫暖的安全感,又留下這串蝴蝶手煉的恩人,是誰?
在幽蒙的夢中呼喚著她的名,說要接她走的男人,又是誰?
還有,為她安排了虛假的監護人,在背後操控她人生的人,是誰?
為何她會有種奇特的預感,這三個人,或許會是同一個人?
如果真的是的話……
想著,夏雨蝶驀地打了個冷顫,這背後重重的黑幕,令她害怕。
她急忙將手煉放回水晶盒里,關上抽屜,正欲起身離開臥房時,眼角瞥見擱在書桌上的一只玻璃罐。
鞭子里,收著一顆顆彩色彈珠,是杜非「輸」給她的禮物。
她不覺伸出手,捧起沉甸甸的玻璃罐,在燈光下,彈珠折射出一道道魔魅色彩,令人目眩神迷。
就像彈珠主人給她的感覺一樣,是那麼神秘、不可捉模。
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樣?一切可好?
夏雨蝶迷蒙地想著,心弦頓時牽緊,隱隱地痛。
自從杜非離開後,她發現自己竟不時想起他,懷念著他幽默的玩笑、略微低沉的聲嗓;他教她玩德州撲克時,星眸近乎淘氣的閃光;他在台風夜里找到她時,那個焦心的擁抱;以及在那寧馨的黑暗里,他溫柔纏綿的吻……
不能再想了!
夏雨蝶嚴厲地制止自己,努力排開腦海紛亂的思緒,她有男朋友了,也已答應對方的求婚,這樣思念另一個男人,是對佑星的背叛。
就因為意識到自己對他似乎產生了異樣情愫,她才急急趕他離開,而他既然走了,從此以後便與她各不相干,只是陌生人。
不能想他,絕對不能想……
她深深呼吸,心亂如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連忙拿起手機,撥通熟悉的號碼。
鈴聲響了好久好久,對方才不耐煩似地接起電話。
「喂,佑星嗎?是我。」
「雨蝶?!」萬佑星微啞的嗓音從另一端傳來,听起來不可思議的遙遠。「這麼晚你打來干麼?」
「沒有,只是想听听你的聲音。」她有些窘迫。「你睡了嗎?」
「還沒,我在外面。」
她這才听清他說話時,有吵雜的背景音,似乎還有女人的笑聲,笑得很嬌,花枝亂顫。「……你那邊好像很吵?」
「我跟朋友在一起。」他提高嗓門。
「什麼朋友?」她試探地問。
「就幾個很久沒見的老同學。」他顯然不想解釋。「好了,我不能跟你多說了,你早點睡吧!晚安。」語落,他就要掛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