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處榮華風流之府,當然不是那種尼姑庵姑娘,男歡女愛只是視而不見,不是真的無知,只是她自律甚嚴,謹守閨訓,宛如蓮出淤泥不染罷了。
眼界既寬,當然也分外能夠包容。眼見這位兄長掩不住的關懷焦慮,總是多了那麼點情愫,她身為麗婉姊妹之一,自然希望她得良緣。
可眼下一點難辦。這位風姿颯爽的公子爺,是愛著男人呢?還是愛著女人的?若是愛著男人的,麗婉的身分一旦揭露,恐怕……
她雖仍有閨女的嬌羞,總還是急切麗婉的幸福多些,再說,畢竟一聲兄長,也非外人了,于是,她開口問道︰「大哥不需過慮,相公大約是一時痰迷了。倒不知是什麼事兒讓相公這樣心焦?」
林玦勉強把目光從麗婉身上拉了回來,「我也不甚了解,只听老管家說,二公子犯事了,什麼攝政王下令拿人之類的……」
「哦?」秋姨娘臉孔白了白,蛾眉深鎖,「莫怪……哎,早知攝政王想立威,可居然找了個無官無爵的教書先生下手,這可……」
「二公子是教書的?」林玦有些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一個教書的先生,高高在上的攝政王沒事找他麻煩做啥?
「正是。不知道大哥可听過金陵名儒萍蹤先生?」
「萍蹤先生?萍蹤……萍蹤……」林玦像是腦門挨了一下,喃喃念著這個名字,深鎖的記憶困難的轉動著,模模糊糊中,出現一張俏麗調皮的粉女敕臉蛋,一個大眼楮、不語先笑的小丫頭跟他閑聊︰「我那二姊可是大名鼎鼎的萍蹤先生。我先跟老大討個人情,萬一她身分被揭穿了,可別辦了她呀~~」
「她叫作神隱。」林玦猛抬頭,「她叫作神隱!她說她二姊是萍蹤先生……」為什麼他想起的是這樣一個小泵娘?他是誰?他到底是誰?
秋姨娘驚詫起來,旋即鎮靜。思慮敏捷的她想到麗婉的四妹神隱麗剛,斷然不會將這樣隱密的事情輕易告訴人,這人跟神隱必有極大淵源。
現下只有自己在此,非得好好應付過去不可。
「萍蹤是神隱的二姊,又是麗婉的二弟,這……」林玦被片段的記憶弄得糊里糊涂,「剛剛老管家又沖著麗婉喊大小姐……」
這管家真是糊涂了!秋姨娘心里暗怪,望著林玦,有些拿不定主意,若是此刻揭露麗婉的身分,倒是可以探探這男子的心意……但也太險了。
她沉吟片刻,抿唇一笑。「老管家糊涂了,把老家的習慣帶了來。麗婉責他幾次都不能改,可見多習慣了。實話說,他們家兩兄弟都體弱,從小就當女孩子養,在老家都是大小姐、二小姐的喊,不知情的人老以為他們都是姑娘呢!相公若是姑娘,又怎麼連娶三妾呢?」
林玦怔了怔,松了口氣,卻不免面露失望。若晚弟是小姐,他也不用這樣苦苦壓抑了,雖知道不可能,但……要怎麼控制自己的心呢?
秋姨娘倒是把他的神情都看在眼底,不禁心底暗笑。或許她該修書請神隱過來一趟,認一認這個林玦到底是何許人也,反正麗萍出了這樣的大事,也是該跟她商量商量……
她正想說些什麼,看到麗婉的眼皮動了動,又緊緊閉住,她轉頭含笑著對林玦說︰「大哥,看來相公一時半刻是醒不來了,好不好麻煩你去催催管家,怎麼大夫還沒來呢?相公倒下了,前面沒個人主持,我怕……」
「正是。」林玦被這麼一提才想起,「我這就去看看。」
等林玦前腳一走,麗婉一骨碌的爬起來,「麗剛這死丫頭!我們的秘密好到處說的嗎?」
麗婉果然早就醒了,秋姨娘推著她,「麗剛可會把事情亂說出去?沒大淵源她可是嘴巴縫死的。現在麗萍出事了,你就顧著昏倒?」
麗婉抹了抹臉,「白天煩,夜里又沒睡好,一時急上心了才會如此。」她低頭思忖了下,「我這就趕去金陵!」
「不妥。」秋姨娘分析給她听,「你這麼個聰明人,營救過多少冤獄,怎麼突然糊涂了?現在趕去金陵,哪里來得及?等你人到了,麗萍早被押走,一路上反而多吃苦。不如留在京里打點上下。這個攝政王我听紅兒說過的,貪財又愛附庸風雅,為人倒是雄才大略,就這些個毛病。擒賊先擒王,你不先打點京里,誰來打點呢?」
麗婉臉色灰敗的低頭思忖了一會兒,頹下雙肩,「你說得對。但是,麗萍不比麗剛那個潑辣貨,胡打海摔死不爛的,連皇上都罩著她;麗萍可是嬌生慣養,只知道讀書的書呆子,現下這牢獄之災,慢說進刑部,怕是連押解路上都受不起的。」
麗婉眼眶滾著淚,發了一會兒的呆,秋姨娘見她難受,也陪著低頭不語。
麗婉猛然拍打自己雙頰,「這是怎麼了?我還發呆呢!什麼時候了?」她跳了起來,只覺眼前金星亂冒,仍強打起精神,「傳馬!我這就到刑部王大人那兒!」
「大夫來了!」林玦領著大夫進來,卻見麗婉已清醒,但面白如紙,眼瞳卻像是要冒出火來,亮晶晶的,這樣的病容,卻讓她看起來更媚艷三分。
「現在不是躺著哼哼的時候了。」麗婉低頭讓秋姨娘幫她戴上冠,「大哥,我要上刑部去,家里麻煩你看顧了。」
「你總要顧顧自己的身子!」林玦一把拉住她,有點冒火的道。
「麗萍……舍弟現下遭逢生死大難,我還能管什麼身子?」她一甩袖,滿眶的淚差點要掉下來。
見她泫然欲涕,林玦的心像是被千刀萬剮似的難受,他沉默了一會兒,道︰「你總是要保重著些。別貪快騎著馬吹風,坐馬車去才是,你若倒下了,是讓萍弟靠誰呢?」
這熨心的話一入耳,麗婉幾乎撐不住,她強咽了幾下,才把眼淚咽下去,「對不住,大哥,小弟有些急躁,听你的就是。」她回身吩咐秋姨娘,「修書給麗剛,叫她來一趟。別驚動了女乃女乃,麗郭去西疆探父病,她憂心著呢!」
秋姨娘點點頭。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老是惦記著麗婉剛剛說的「連皇上都罩著麗剛」這句。
皇上……皇上……她隱約覺得這是個很重要的關鍵,卻一時理不清也看不透。
「林大爺」出馬,果然不同凡響。
麗婉的人脈本來就廣,加上百花樓紅姨娘之助,只差不能上達天听了。大大小小的官兒,不賣這京內巨賈林爺的面子,也得賣京內第一花魁嬤嬤的面子;不賣林大爺面子只不過少些銀子入帳,不賣紅姨娘面子,那可是連百花樓都進不得了。
進不得百花樓這樣高級尊貴的場所,在百官面前可不低了好幾階?銀子可以少賺,面子可是不能沒有的,更何況這樣面子銀子一起賺,不過是給個順水方便,何樂不為?
也不知道紅姨娘是怎樣神通廣大的把攝政王給請進百花樓的,一听這條線搭上了,忙得團團轉的麗婉心里稍安了些,後來听說他們當家的小花魁紫晴姑娘喝醉了,一拳把攝政王毆出百花樓,紅姨娘氣得直想跳樓,麗婉是想干脆一頭撞死比較快。
撞死管用嗎?她欲哭無淚的拿起流火閣的最新貨單,打算買幾件貴死人不償命的寶貝保住一家大小數十口命。
「早就跟你說過了!路邊的東西不要亂撿,人也不要亂撿,你怎麼撿了個惹禍精回來啊?」麗婉對著紅姨娘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