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別哭 第14頁

桑恬蹙緊了眉心,打開信件,目睹父親蒼勁的字跡,她心頭霎時激動,他的筆跡,依然那麼有力,然已落魄潦倒、窮途末路……

愛女恬恬︰一切,確是無法挽回了。原諒爸爸一時迷惑、利欲薰心,毀敗了這片江山,亦摧毀你豐裕的生活。沒有面對刑責的勇氣,逃離這里,是我唯一能做的。

爸爸無法帶走任何資產,亦無法為你留下一絲一毫……

桑恬一行一行快速看著,愈看愈難過,神色也愈來愈沉重……

看罷,手中信紙滑落。

案親棄保逃逸,去了哪里,也沒交代。

丁微微大致敘述情況,桑恬句句听著,始終不發一語。

她名下財產,除了一間小房子,什麼都沒有了。其余登記在公司名下的土地、房子,包括她現在開的汽車也是屬于公司財產,都將會被查封。

唯一剩下的,是之前母親留下的遺產。那塊土地屬于她名義持有,父親要她過段時日帶著它,去找禾信飯店集團的向雲天總裁,靠這土地重建自己的生活。

「全部的事情……就是這樣。」丁微微交代清楚後,陪著她沉默。「嗯。」

桑恬很平靜,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但是她的手在發抖、肩膀也控制不住地顫著。

「恬……」丁微微心口揪著,見她鎮定的樣子,反而擔心。因為她從來就不是這麼冷靜的人,遇上事情,她總習慣大聲嚷嚷或發脾氣。

「借我一根煙吧……」桑恬沙啞說話,哽咽的音調十分壓抑。丁微微無言遞了香煙與打火機給她。

沒想到她會有需要一根香煙來支撐脆弱的時候。桑恬咬緊煙管,掩手點煙,但卻一直點不著。她的眼眶熾熱,手一直發抖,胸口難受得快被巨浪沖破。

丁微微看了好難受。從她手中取下打火機,伸手幫她點著。

「你可以叫罵、可以哭。」丁微微柔聲說道。此後,落難千金要學著成長、養活自己,現在,就讓她狂縱發泄吧!

她沒作聲。挾著煙,桑恬很困難地抽了一口又一口。

這樣跟痛失父親的孤女有什麼兩樣?親人離散,榮華富貴也如過眼雲煙,而這些,只在一夕之間。

這打擊很重,從天堂墜進地獄的感覺,真的很痛。

案親成了罪犯、拋下這一切走了;公司倒了、所有資產都沒了;她的光環冷不防被猝然摘下……

不覺,眼淚滑落臉頰,熱熱燙燙地熨著她蒼白的容顏。她瞪著前方,淚珠一顆顆、一串串猛掉。

悲傷泛濫成不止的淚水,她哭了很久,哭得無聲,哭得丁微微鼻尖酸嗆起來,也頻頻拭淚。

然後是……長久的靜默……

夜,很深了,桑恬疲乏的淚液暫時止住。

她沙哽地問丁微微︰「我爸跑去哪兒了?要是限制出境,他怎麼逃?」

「這我不知道……」丁微微吸了吸鼻子,振作聲音。「也許偷渡,也許持假護照出境,我想,他總有法子,他一向呼風喚雨。」雖然,都成了過去。

雖然艾董的罪行法律不容,但他對她夠好了,總把她當自己人看待。于感情道義上,她不忍譴責他的任何行為,更何況她與桑恬是好朋友。「既然他要做這壞事,沒有預先月兌產嗎?」桑恬哭過之後顯得冷靜。

「有。但是包括艾董名下的資金流動,與飛達的進出賬務,早就被監控,那些資產吐光了都不夠還。」

「為什麼不夠?事情又不是他一個人做的!」雖然她迷糊,但不傻。那些官商勾結在做些什麼,她不是不知道。

丁微微短暫沉默,看她激動的眼眸與臉蛋。「你看了報紙,也明白有多嚴重,再多說什麼……都沒用了。」

桑恬安靜了,乏力地癱在椅背。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有這樣的一天。」久久,她開口這麼說。

「你該想的是,往後怎麼辦?」丁微微苦笑。

「嗯。」桑恬嘆息,心里很沉重。

對,她無依無靠了。該想的是如何生活下去,養活自己,總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奢華度日,更不可能有親戚幫助她,況且她的親戚們個個現實。

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道理她是明白的。

丁微微斟酌片刻,開口問起︰「那位向先生知道你的身份嗎?」

脆弱的女人,需要愛情撫慰,也許他多少能給桑恬帶來些幫助。

桑恬無言點了點頭。稍早才讓他知道,那時她還意氣風發;她開始後悔,是否沒提起她的身份會比較好呢?

向滄海應該知道飛達弊案吧?否則不會出現那樣的神情。

現在,她才明白,那時他臉上為何會掠過那絲異狀,她才體會,原來那情緒是錯綜復雜的。

「知道你的身份?那麼……沒有說過什麼嗎?」丁微微關懷看著她。

「沒有。」她搖搖頭。

「恬,你喜歡他,對不……」

微微話還沒有說完,桑恬便打斷——「微微,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我,對不對?」等著處理後續的事情、設法生活下去。

「是的!有更重要的事在等你。」微微不明白她為何突然這麼說。

「所以有些事情……」她內心掙扎。「我該放棄。」聲音篤定,但很幽沉。

「為什麼要放棄呢?大可以讓你們之間繼續。」微微知道她在想什麼了。這些巨變,不與愛情沖突才是。

「不了。」她淡淡回答,眸底是憂傷落寞。

才剛萌芽的愛情就要割舍,難免悒郁惆悵;盡避心動,她也只能感到遺憾。

想起自己在這里的時日,表現出的倨傲與自滿,頓時倍感羞慚。

他眼中的她,是不可一世、驕矜狂妄的吧?她憑什麼那麼驕傲呢?她現在什麼都不是。現在狼狽的她,實在怯懦面對他。

她起身,輕喚丁微微︰「回房吧!我們明早就離開。」

自由旅店,再會了。

她想起回廊上的吻,想起第一杯曼特寧。如他所詮釋,曼特寧……的確狂野。

曼特寧,果真苦澀,卻未回甘……

深沉的夜,下了場大雨,滴滴答答伴她哭了一整夜。

KXX

棒天中午,桑恬吩咐丁微微避開向滄海。趁著他不在咖啡屋,辦妥退宿手續,結清費用。這筆錢,還是微微解囊相助,否則她可能更狼狽。

戴起太陽眼鏡,刻意遮掩她浮腫的眼皮;攜著行李,她與微微一前一後、一人一車,發動引擎準備離開。她匆匆忙忙,連聲招呼、道別都沒有。

「她怎麼走得那麼匆忙?」靳行雲納悶問道,與畢逍遙一同站在門口,看往停車場的她們。

「要不要去跟滄海說一聲?」畢逍遙也感到奇怪。

才回頭,已經看見向滄海站在他們身後。

「滄海?」畢逍遙見他不吭聲,只是板著臉凝視那端準備離去的桑恬背影。

向滄海眸光冷沉,望著她的座車開動,慢慢駛出自由旅店。

眾人不懂,向滄海又怎會懂?!

為什麼要趁他不在的時候離開?他無法理解,她何以在連日對他巧笑倩兮後,冷漠離去,連聲再見都不說。沒有留下只字片語、沒有留下聯絡方式。船過水無痕嗎?但在今天之前,她那雙眸心分明膩著他、戀著他。

然而,桑恬的內心並不平靜。

車子行進間,極度克制的她,終于還是忍不住往後照鏡一瞥——他挺然卓立,那麼的英姿煥發。

心中難以割舍的情分,腳下的油門就是不舍踏下多一些。

油箱是他為她加滿的油……她粗心地還未付這油錢,就當她欠他吧。

選擇不告而別需要相當的克制忍耐,離情滿滿的漫溢她胸口,只消一個缺口決堤,她這分自制就會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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