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力道慢慢加重,直到王恪忍不住地吐出一口血。
「是總督……人不要再踩了……」
「瞧,你早點說不就好了,何苦找罪受?」宇文恭這才收了腳。
「卑職……卑職又能如何?總督權勢滔天,咱們難道還能反了天?」王恪淚如雨下,「我雖然沒能替王情平反,可至少我將王情搜集的帳冊交給了傅老板……誰知道傅老板卻被殺了……」
他不過是個小小的指揮使,除了听令辦差還能如何?想找死才想反了天,就像王情一樣!
宇文恭冷眼看他,缺角的細節串連了起來,可盡避如此,對他,宇文恭始終激不起一絲的憐憫。
「屆時,我會將你押上京,你要緊咬住總督,如此我還可以給你一條活路。」話落,轉身朝嵇韜比了比,他便逕自離去。
回到倉房,走進內室,看著依舊沉睡的迎春,他惶然的心才能安穩。
褪去外袍,在她身側躺下輕輕將她擁入懷中,感受她的氣息。
她不知道,沒有她,他是真的無心理睬旁人死活的。
一早,用過膳後,迎春略略動了肩膀,雖說沒瞧見傷勢,但她認為口子應該不大也不深,便要宇文恭幫她備熱水。
「傷口不能踫水。」宇文恭說著,卻還是讓奉化去備熱水。
「我要擦澡」這種天候悶熱難受,不擦澡是想逼她去死。
「我幫你。」
「……再說一次。」
「我幫你搽藥,否則你要是不小心傷口沾水不是麻煩。」宇文恭再正經不過地道。
「大人,我只傷到左肩,我還有右手能用。」她並沒有殘廢好嗎?
話落,她發誓,她听見他咂嘴的聲響,不由抬眼去,而宇文恭則從善如流的答應了。
待熱水備妥,她非常克難地擦好澡,卻發現又流了一身汗,不禁暗罵卞下這一帶的夏季真不適合人活。
「跟你說幫你,你就不肯。」宇文恭進了內室,有幾分幸災樂禍地笑著,拿起梳子梳著她的發,動手替她束發。
「宇文恭,你這個下流胚子,我到今天算是看清你了。」
「想看清我還早,你得要時時與我相處,才能將我看得透澄。」
她眼角抽搐,懶得听他耍嘴皮子,由著他束發更衣,感覺像是回到十年前,她第一次穿朝服是他幫她穿的,身邊雜事是他都襯的。
「走吧。」宇文恭將她伺候得舒舒服服,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迎春已經被迫習慣,就這樣與他手牽手走經過他龍門水師的一票副將、參將、千總等等大小武官面前。
兩人進了一家首飾鋪子,迎春費了點功夫才挑到一支勉強合意的金步搖,回頭對著他說︰「先幫我墊著,回卞下城我再還你。」她這才想起她想本身無分文,哪來的銀錢買金步搖。
「三分利。」宇文恭一個眼神,奉化便上前付了帳。
「奸商。」
「你也可以選擇賣身。」
迎春俏臉泛紅,想也沒想一腳踹去,疏于防備的宇文恭當場嘶了聲,低斥道︰「你上回打在胸膛上的那掌,瘀血都還沒散!」現在竟然還在他腿上踢了一腳。
「你如果想要在臉上頂個巴掌印也成。」無恥之徒,要是換作他人對她這麼說,早就沉尸河底,他該慶幸了。
「算了,打是情,罵是愛,我認了。」
迎春眼角再度抽搐,待店家將金步搖裝進匣內,她抱著木匣就走,壓根不想與他走太近。
宇文恭不以為意,不管她走快走慢,他就是隨侍在她身旁,如膠似漆般的狀態,教後頭的奉化頻頻搖頭嘆氣。
第十四章 藏匿贓銀的方式(1)
待三人回到常盈倉,遠遠的便听見爭執聲,迎春不由看了他一眼,卻見他老神在在,仿佛早猜著發生什麼事。
「怎麼了?」宇文恭站在廳處,懶聲問著。
「將軍,這兩個老家伙說咱們沒有權限逮他們。」康副將裝老實樣的扮無辜。
「怎會?本官說能押就能押,趕緊將他們押上船,和運送白糧的漕船一起進京里,押入刑部待審。」宇文恭不耐地擺了擺手。
「宇文大人隨意調動龍門水師,若無請示聖上,等同謀逆,下官進京必定告上一狀。」管糧同知不服氣地斥道。
「去呀,你們都能謀殺巡漕御史了,怎麼我不能調龍門水師糧護官?」
「大人這是給咱們羅織罪名!」
「是啊,謀殺御史、命各督糧道混糧雜充、私抽船稅等各種重稅、強制扣住商船、轉賣糧作、浮報漕衛編制……既然你們不招是誰主使,那麼這些罪名你們就擔著吧,屆時被誅了幾族,可別怪我。」
避糧同知和漕運提督覷了彼此一眼,同聲道︰「咱們招了,是卞下知府要咱們這麼做的,大人明察。」
宇文恭聞言,不由放聲大笑,像是听見天大的笑話,「漕運想要牽扯知府?雖知府有輔佐之責,但沒有干涉之權,你倆又是憑什麼非得要听令于他?」狗急跳牆也不是這麼個作法,真是教人啼笑皆非,「兩位是否忘了自己是漕運總督的輔佐官?」
「是他威脅咱們,要將咱們抽船稅一事往上呈報。」漕運提督說得煞有其事。
宇文恭似笑非笑地瞅著他,撓了撓鼻子,「一個卞下城的知府究竟要如何威脅兩位?怎麼兩位如此輕易地被威脅?」
「哼,他可是當今皇上的表兄,亦是大人的表兄,咱們能不怕他嗎?」漕運提督哼了聲,只能說應家的女兒真是了得,一個追謚端賢太後,一個可是老鎮國大將軍夫人,有宇文家和皇上這兩座靠山,誰敢不給他一分薄面。
「好,你要說他威脅你們,總要有真憑實據。」宇文恭懶得戳破兩人的謊言,天高皇帝遠,掌管卞下經濟和軍事的是漕運總督,傻子都知道該依附誰,要不豈會鬧出昨晚暴動的荒唐事?雖說七叔已經回卞下,但也不是非要他在場才能策畫暴動。
「大人,我有證據,我手頭上有應容上繳的征用百姓搖役的名單,當初是應容獻計說征用百姓為船工押糧的,省下的軍兵押糧費用則是五五分帳,還有卞下一帶的征糧折銀,他更是用三石粳糯折收一兩銀,理該折銀五千兩的定額,實則收了一萬多石的粳糯,再將多征收的轉賣他處,還請大人明查。」管糧同知像是早有準備,將懷里的帳冊拿出。
宇文恭取餅一瞧,大略地翻了翻。
迎春站在他身旁看了幾眼,倘若帳冊屬實,那麼流進應容手里的銀子沒有上萬兩,也有數千兩,然而和漕運總督那本帳冊一比,完全是小巫見大巫,才貪這麼點銀兩,端出來都覺得丟臉了。
宇文恭將帳冊翻到底,握著帳冊輕搧著風,好一會才回頭,問著早已站在辦事廳外多時的應容,「應容,你可認罪?」
一屋子里的人跟著望去,壓根不知道應容是何時躲在外頭偷听的。
應容直睇著他,笑了笑,「下官認罪。」
避糧同知和漕運提督互看了眼,心忖著這本帳就算他不認都不行,這可是正經帳冊不是捏造的。
「但是,下官是听從總督大人的指示行事。」應容又添了一句。
霎時,兩人怒目瞪去,痛罵道︰「應容,事已至此,你竟然還敢還陷總督大人?!」
「是不是誣陷,咱們到皇上面前說清楚。」應容淡道。
「好,就到皇上面前說清楚,是非黑白自有個說法!」漕運提督怒道。
「很好,那就一道上京到皇上面前說吧,不過,看在應容的妹子剛去世,待他將妹子帶回卞下下葬後再押往京城。」宇文恭替兩方下了結論,省得來往怒罵,一點意義都沒有,教人听了都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