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昭華與我的情感,她曾經那般迷戀我,可就算有日她識破了我的秘密,她卻沒揭開,反而護著我,與我成了最知心的姊妹……我與她有許多約定,再沒有一件能實現了……」話到最後,她哽著聲,斗大的淚凝在眸底不肯任其滑落。
宇文恭一把將她摟住,「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要怪就怪我。」
「當我瞧見昭華殺了李三才時,我真的錯愕極了,當年那個天真爛漫的小泵娘到底怎麼了……她是應家的小千金,她的性子純良,沒有絲豪刁蠻之氣,她該被捧在手心里疼的,可她最後的命運卻是如此……」
她多想要回到最初的那一刻,那時的她哪怕被公孫家的期盼壓得喘不過氣,至少那時她們是無憂無慮的,從沒意識到生離死別。
「迎春……」
「是我害死了昭華……」她埋在他的懷里低泣。
如果不是她的死,宇文恭不會不插手漕運,今日的事就不會演變至此。
「不是,是我的錯,你不要胡思亂想。」
迎春泣不成聲,想著那個一旦喝了酒就笑得嬌俏的小泵娘,想著那個總是說待她閣時要送她金步搖添妝的小泵娘,她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結果,一整天,宇文恭都沒踏房門,隔著門,差使著奉化來回傳報。
「……讓嵇大人先將王恪押著,晚一點我親自審他。」
迷迷糊糊中轉醒,迎春听見宇文恭刻意放輕的嗓音。
「那麼池參將那里呢?池參將說他已經將帳本查看得差不多,也將七省戶部的消息蒐集齊全了。」
「你讓他將所有資料匯整好,順便要康副將先去押管糧同知和提督,再讓管千總去統管剩下的控衛,宣告運載的白糧的漕船明日放行。」
「是,屬下知到了。」奉化應了聲,隨即離去。
第十三章 許諾贈你金步搖(2)
宇文恭端著湯藥走回內室時,就見她張眼直瞅著自己。
「正巧藥也熬好了,先喝點藥,一會用膳。」宇文恭噙著笑意走近,輕柔地將她扶起。「我讓人去找了糖瓜,你嘗嘗看味道有沒有京城的好。」
迎春安靜地喝了藥,宇文恭故意用手喂她糖瓜,豈料她也沒閃避,直接將糖瓜給咬進了嘴,含著去苦。
宇文恭有些受寵若驚,意外她竟如此乖順。
「你有要事在身,去忙吧。」迎春含著糖瓜,話說得有些含糊。
「不急,一些事都處理得差不多了。」
「我沒事,你不用陪我。」她從未如此失態過,竟在人前哭得像個孩子,可是是在他面前,所以算了丟臉就丟臉吧。
「我不是陪你,是讓你陪我。」
迎春輕扯了下唇,又問︰「你用膳了嗎?」就怕他只顧著照顧她,忘了照顧自己。
「我讓人備膳。」
宇文恭差人備膳,不一會就有人端來幾樣簡單的飯菜。「今日整個龍門水師傾巢而出,怡巧漕糧就在這兒,就讓他們煮了大鍋的雜炊,簡單吃得飽就好。」
「你居然將龍門水師都調到業縣?」那可是有兩萬人的駐衛所呢。
「我說要調千人,天曉得他們都跑來了。」宇文恭將榻幾搬上床,兩人就著兩邊吃飯。
「老康那家伙還聰明得很,知道兵分二路,一半走水路,一半走陸路,結果還是用炮船直接撞過來,損壞了幾艘漕船,導致里頭的糧大半都浸水了,你說,我該要怎麼罰他們?」
迎春恍然大悟,原來她听到的轟隆巨響是水師搞出來的,她還以為是漕衛私藏炸藥。
「你和他們的感情那麼好,你能罰多重?」
「等漕糧的事搞定之後再論賞罰。」罰是定要罰,否則不長腦袋。
迎春嘻笑沒回應,低頭吃著雜炊,卻見小碟子里擱了顆水煮蛋。
「這是你要吃的?」他知道她向來不吃白蛋。
「讓你敷眼。」
「喔……」難怪她老覺得眼楮張不太開,「謝了。」
「不用客氣。」宇文恭噙著笑,見她氣色好些,心里才跟著踏實。
將一碗雜炊吃了大半碗後,她將往前一推,表示她不吃了,才問︰「應容要將昭華移棺回卞下城了嗎?」
「嗯,明日就會運回。」
「跟應容說,將她和王情葬在一塊。」她認為應容肯定不願意讓昭華葬在王家的墓里,雖說她對王恪沒什麼好印象,但昭華對王情情意極深,沖著這一點,就該替昭華完成這個心願。
「我再跟他說。」
「明日我想上街買一支金步搖送給昭華。」
「釵?」
「嗯,當初說好的,她出閣我送金步搖,我出閣她送釵,可是她出閣時,我不好送她金步搖,所以贈她一對御賜的青瓷瓶。」
「你的傷還沒好,我去幫你買吧。」
迎春搖了搖頭,「我要親自挑一支適合她的。」
「你待她那麼好,我快吃味了。」宇文恭帶著幾分認真打趣。
「如果我真是個男人,定會娶她為妻。」天底下那般善解人意的姑娘家可不多,她是真心認為娶妻當娶昭華這樣的姑娘。
「我呢?」
「如果我是個男人,你還肯要?」她問。
「為何不要?」宇文恭想也沒想地道,卻見她略微嫌棄地往後退了些,「你這是在做什麼?」听不出他的話意是指無論她是男是女,他都非愛不可的深情嗎?
迎春微眯起眼,其實她從以前就覺得他和嵇韜走得非常近,甚至嵇韜非常喜歡對他上下其手,而他從不抗拒,如今想想,也許他根本就喜歡……
「等等,你在想什麼?」宇文恭急問著。雖說他不見得能將她的想法猜個十成十,但猜個大概還是足夠的。
「你去忙吧,我要睡了」她背過身躺下,懶得再與他爭論。
宇文恭見她恢復了點生氣,心想沒必要逼得太緊,只要依她的步調慢慢調適,別一再責怪自己就好。
將榻幾和晚膳收抬好,宇文恭在床邊坐下,確定听見她入睡的勻長呼吸才起身,吩咐守在外斗的水師士兵用心巡視,才朝常盈倉最後方的一列房舍而去。
屋里,王恪被捆綁著丟在一旁,嵇韜則和龍門水師的池參將閑聊著昨兒個事發的細節,一見他來,稍稍作揖後,便將他請上位。
「池濯,你怎麼在這兒?奉化沒跟你說,要你將那堆資料匯整好?」宇文恭懶懶問著。
「將軍,我已經匯整得差不多了,橫豎就是上有張良計,下有過牆梯,上頭怎麼貪墨,下頭絞盡腦汁搶糧搶錢應付之外,還趁機貼補己用,這部分已是證據確鑿,將軍看過後用印就能送回京作為證供。」池濯雙手一攤,表示這麼點小事是不可能讓他忙太久的,畢竟水師的總帳是他負責的。
宇文恭輕頷首,回頭斂笑瞅著鼻青臉腫的王恪,「王恪,招不招?」
「大人……小的真的不知道……真的……」
「嵇韜,你怎能將他打成這樣?」宇文恭仔細看過王恪的眉眼後,極不認同地回看嵇韜。
嵇韜搓起下巴,「我沒打呀,是他自己撞的。」
「胡說,誰都看得出那是被揍的。」宇文恭起身走到王恪面前,一腳將他踢倒在地,隨即往他胸口上一蹂,沉聲道︰「最後一次問你,誰指使你的?」
嵇韜見狀,無聲問著池濯——他這一招有比我好嗎?
「比較不會留下痕跡,但一個不小心會出人命。」池濯好心解釋著。
龍門水師的軍紀嚴謹,那是因為頂頭上司執法嚴明,底下的人誰敢造次?又不是不長眼,專門找死。
宇文恭雙眼直盯著王恪,「當初王情為了舉發總督貪墨一事而遭人滅口,身為嫡兄的你膽小怕事,罔顧王情之死,如今一場暴動揭露出弓箭手的布署,身為卞下船廠主事、掌管龍太衛的你還要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