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鎖長白 第14頁

「嗯,可以問小玉看看……」或許是下意識地排斥雪晴芳與恩師遇害的事有關,古振塘竟然忘了詢問師娘的貼身婢女這件事。

「不用問了。」想柔硬邦邦地道。「我問過小玉,她說娘是在三更過後離開房間。她本來要跟去,娘體貼她已睡下,叫她不用跟了,反正只是去看看爹而已。」

「好。雖然目前還無法掌握到更多的線索,但有一些事情我們可以先確定下來。第一,風師伯母是在三更到松風軒,命案則是發生在三更到四更之間,也就是說命案發生時,風師伯母應該在場。」海寧以眼光詢問兩人是否有異議,想柔和振塘互看一眼後搖頭。

「第二,根據梁師兄所言,他在初更時,服侍了風師伯睡下,在這之前家師尚未去探訪風師伯。我們是不是可以大膽假設,家師有可能是在初更之後潛進松風軒,他們甚至可能在風師伯母到達松風軒之前獨處過一段時間。也就是說,風師伯母到達之時,家師和風師伯正在進行談話。三師叔說,他到達時看見家師抱住受傷嚴重的師伯進行療傷,兩人都坐在床上……」

「你……你是在暗示我爹和你師父有什麼……曖昧嗎?」想柔憤懣地道。

「你不要想歪。」海寧不悅地怒視她。「這樣的指控同時也侮辱到家師。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可以以此情境來布置。家師精通醫術,或許她打算替風師伯療傷,於是坐到床上,兩人並有一番交談。情形極有可能就是這樣,我們要讓風師伯母看到的也是這樣的一幕。」

「我娘看到兩個人坐在床上就會想起來?」想柔懷疑。

「這兩人必須讓風師伯母誤認是令尊及家師,這樣才能刺激她,讓她有重復當夜情景的錯覺。我沒有把握風師伯母一定能回復神智,只是經由這般模擬,或許能幫我們厘清一些疑點。我想兩位跟我一樣想弄清楚事情真相,不妨就死馬當活馬醫了。」

海寧的話有幾分道理,古振塘在思忖過片刻後,便答應下來,立即著手安排。

真相也許殘酷,但這樣不清不楚地耽擱,更加困擾人心。身為長白派的接任掌門,古振塘明白他必須在第一時間查明這件事。除了安慰恩師在天之靈,安撫長白一派上下人心外,也讓自己有更多余裕擬定策略應付金銀雙鞭的挑戰。

宿上的責任是這樣沉重,更沉重的是一旦真相大白後,所要面對的難堪。除非凶手另有其人,否則傷害將極其慘重。想柔和海寧,會有一人受到打擊,兩者都是他不忍也不願傷害的人。而師父的名諱也將蒙受損失。

對著一彎新月,古振塘的心情越發地沉重。

***************

「柔兒,柔兒……」

雪晴芳在枝伢茂密的花園裏跌跌撞撞,慌張地尋找女兒。

她睜著戒懼的眼眸,在黑暗裏無助地四處張望,尋覓熟悉的身影,好獲得一點庇護,一絲安慰。然而夜色下,白日裏生氣盎然的花樹,此刻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獸四面埋伏,嚇得雪晴芳驚悸不已,呼喚女兒的聲音越加淒厲。

柔兒到哪去了?剛才還牽著她的手,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人影?雪晴芳慌張地左顧右盼,害怕得幾乎要哭出來。

好在這時明月從浮雲掩映下露出臉來,絲縷銀暉穿花拂葉地照來。這點光明安撫了她心裏的慌亂,定下神一看,發現所處的環境分外熟悉,依稀曾經來過。

喝,這裏不是松風軒嗎?

雪晴芳神思恍惚了起來,心神飄回數夜之前。熟悉的場景牽引著記憶拉她逆著時間的河流回到過往,不自覺地依照舊有的軌跡前行。

她在這裏做什麼?

凝神細思,猛然想起是為了探訪夫君的病而來。他受了風寒,又不肯搬回苔枝綴玉樓讓她照顧,說是怕傳染給她,寧願一個人窩在書房裏,讓那群笨手笨腳的徒兒照料。想到這裏,晴芳便有氣。夫妻這麼多年,風揚仍拿她當外人看。就算是為了看顧他而生病,她也情願呀,為什麼要拒絕她?

但轉眸又想,夫君必是體貼她體弱,才會這樣安排。可她又不是紙糊的人兒,他實在是太小心了。

輕嘆口氣,盡避夫君疼惜她,可為人妻室的她,不能不盡一分力氣,不然睡夢裏不得安眠呀。

睡到三更時分,怎麼都放不下風揚,只得下床過來看看,就算替他蓋蓋被子也好。

循著路徑來到松風軒門口,推開未拴的垂花門進入,室裏倒不是全然漆黑,一縷微光從裏間的寢室人口曖昧地泄出。雪晴芳猜測是夫君的弟子故意留下的照明,不疑有他的走近。

低微的談話聲傳來,雪晴芳感到訝異,不自覺地停下腳步豎耳傾听。

聲音听起來有些耳熟,晴芳的心弦莫名悸動起來,這不是……海潮嗎?他回來了?

離開了十七年的他,怎會突然回來?還在如此深寂的夜晚闖進風揚的房間?

滿心的疑問裏,有著一抹欣喜。對於海潮,有份難以言喻的感情在,即使嫁給了風揚,仍難忘兩人相處時的甜蜜。她悄悄窺進房裏,隔著一層床幔,兩道人影靠得很近,好似交頸依偎的鴛鴦。雪晴芳如被五雷轟頂般僵立,腦子混亂起來。

「師兄……」

「柔兒……」

聲聲激動的呢喃在耳邊響起,雪晴芳慌亂地掩住耳朵,卻掩不住腦裏的聲音,那一幕幕影像重新活躍在眼前。

「你總算來了。」風揚低啞的聲音顯得苦澀。

「我收到你的信後立刻趕來。」海潮扶住他手臂。「讓我替你查探脈象。」

「不礙事,見到你就不礙事了。」風揚深炯的眼眸波濤洶涌,一刻也離不開海潮的臉,嘴角酸澀地揚起。「十七年不見,你還是一個樣,而我……塵滿面,鬢如霜了。」

「師兄,你別這麼說。」海潮情難自禁地捧住他于思滿面的憔悴病容,眼裏盈滿激動不已的情意。「在我眼裏,你依然如往昔般俊偉︰水遠都是我愛的那個人。」

雪晴芳張著嘴,無法消化海潮話裏的意思。眼裏冒出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也模糊了她的心情。

「柔兒……」積累多年的刻骨相思瞬間淹沒了風揚的理智,他緊緊抱住她,聲音瘩地道。「是我負了你。」

「我從來沒怪過你。是我心甘情願。」海潮在他懷裏微笑。「只要你和晴芳師妹幸福,我於願足矣。」

「幸福?柔兒,失去你,我還有幸福可言嗎?你知道這十七年來,我過得多苦?」

「你……別這麼說。」海潮心裏苦樂參半,強忍悲痛地又說︰「這麼說對晴芳師妹不公平。你應該明白她對你的感情。」

「我知道,所以更苦了,一方面飽受相思你的痛苦,一方面又覺得愧對晴芳。每次面對她,都得強顏歡笑,不讓心裏的情緒泄漏出來。你知道嗎?日日夜夜和她相對,我幾乎要崩潰。尤其是夜裏相眠,我怕會喊出你的名字來,所以這幾年,我們幾乎是分房睡。」

「師兄,你怎麼可以這樣……」

對於海潮的斥責,風揚只淡淡苦笑。「我沒辦法。因為有一次我真的在睡夢裏喊出你的名字,驚醒了晴芳。還好她以為我喊的是想柔,我才能以作了個惡夢搪塞。你想,這種日子我還過得下去嗎?一個父親夜夜喊女兒的名字,總是不成體統。」

「你把女兒的名字取做……」

「想柔。」風揚深情的眸光堅定地看進海潮眼裏,澎湃的情潮淹沒向她,令她再也禁不住眼裏滾燙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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