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師妹,你別哭了。讓人听見會以為我欺負你……」他無可奈何道。
發泄了一些委屈的海寧,听了他的話後,自覺孟浪,所有的理智都回籠了。然而偎依的胸膛是那般溫暖,令她有種舍不得放開的感覺。加上覺得古振塘的話有些刺耳,不但沒放開他,反而不假思索地街口道︰「為什麼風想柔在你懷裏哭泣時,你不怕被人誤會?換成我你就……」
她咬住下唇,知道自己問得不合宜,但話已出口,沒有反悔的余地。從猶沾著淚珠的眼睫間偷覷向他,發現古振塘性格的俊容上並沒有慍色,反而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想柔從小在我懷裏賴習慣了,再說她傷心的緣由大夥兒都知道……」
「我就沒有理由嗎?不配在風想柔獨佔的懷抱哭一下?」海潮猛地推開他,背轉過身生氣道。
她不是故意要這麼無理,只是胸臆間翻騰的一股酸楚,逼得她只能這樣。
「海師妹……」除了想柔外,古振塘沒哄過其他女孩,故而有些不知所措。「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別哭了……」
只是這樣?海寧不明白自己在氣什麼。
迸振塘的話句句合乎道理,舉止彬彬不逾禮,她卻氣他這樣對她。為什麼因為他的守禮而生氣?沒道理的!雖這麼想,內心酸澀的情緒卻無法平息,海潮只覺得寸寸柔腸翻來覆去,難受得緊。
「海師妹……」
隨著他再度呼喚的是他接近的灼人體熟,海潮合起眼瞼,黑暗中知覺越發敏感,某種難以抗拒的溫柔騷動在心底蔓延,這是一種她不曾有過的情愫。她不禁有點期盼某種事的發生。
「海師叔好點了嗎?」
一板一眼的問話,有如冷水澆熄心底的渴盼,無力的沮喪感淹漫向海寧。她懊惱地責備自己在這種時候還有閑情去胡思亂想,古振塘的所言所行無一不合乎常軌,自己在盼望什麼?
罷了,原不該忘記來找他的目的,任莫名的情緒主宰了她。
「師父好多了。只是受傷的經脈還需幾日調息。」
「那就好。」古振塘微蹙眉頭,心裏盤算著是否該去打擾海潮休息,但又不能放任殺師的凶嫌不管。
「古師兄,師父真的不是殺害風師伯的凶手。」海寧轉身面對他,先前的玉慘花愁被一股堅毅所取代,多了抹令人心動的冰清玉潔。
迸振塘暗暗吸了口氣,平息紊亂的心跳,淡淡問道︰「你問過令師了嗎?」
「師父什麼都沒說,但我知道她不是。」海寧堅定地道,晶亮的眼瞳閃爍著一抹慧黠。「古師兄,我想了很久。風師伯出事時,房裏只有家師、風師伯母,及風師伯。我不想指控什麼,但是凶器是屬於風師伯母的,她多少月兌不了干系……」
振塘蹙了蹙眉,正想為師娘辯解,靈堂人口傳來一聲怒斥,一道白影風卷殘雲般飆進來,掌影翻飛地往海寧襲來。
迸振塘救人為先,閃進兩人之間,一把捉住想柔劈過來的手掌。
「柔兒,你冷靜一點。」
「大師兄……」風想柔順勢跌進他懷裏,抖動的櫻唇未及說話,已嚶嚶啜泣起來。古振塘只得放下嚴峻的臉色安撫她,順理成章地將海寧冷落一旁。
盡避有些憤恨不平,海寧仍只能暫時隱忍著。還是等那位嬌嬌女哭夠再說吧,反正這事也必須得到風想柔的配合才行。
懊惱委屈地走到門口望向屋外,天色已完全暗沉下來,靛藍的天空新月初升,一線銀芒朝她照來,照得她眼角的清淚分外分明。
風想柔的傷心有人安慰,她的傷心只有明月照看。淚掉得更凶,如珍珠串串落下。
第五章
夾在兩名姑娘間的男子,這時顯得頭痛萬分。
好不容易哄得想柔止住哭泣,在廳口等待的海寧回到靈堂,要求和他談話,這舉動再次挑起想柔的怒氣。
「你……你又想在師兄面前說我娘壞話了嗎?」想柔睜著汪汪淚眸控訴,兩只小手緊緊攀住振塘的手臂,緊繃的俏臉充滿敵意。
海寧本不想與她一般見識,但見她如此親密地靠著古振塘,滿月復的淒楚全涌上那雙和想柔酷似非常的眼瞳,霎時水氣飽滿,盈淚欲滴。
她咬了咬下唇,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吸了吸鼻子道︰「我無意詆毀令堂,只是想替家師洗清枉。」
「你要替令師洗清枉,就是侮辱家母。」
「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講道理?」海寧氣憤地道。「除非你懷疑令堂與此事有關,否則沒必要阻止我為家師洗清屈的作法。」
「你胡說什麼!」想柔氣得臉色青白,緊小小的拳頭,惱怒得想街過去打人。一抹被人擊中痛處的驚慌在胸臆間翻騰,海寧挑起了她心底不願承認的最大疑慮。
「你不必老羞成怒。如果你對令堂有信心,大可在一旁看我出糗。除非你一點都不想查出誰是殺害風師伯的凶手。」
「殺我爹的人就是……」
「風想柔,不要說出你負不了責任的話。」海寧眼神嚴厲了起來。「我們現在正站在風師伯的靈堂,我們說的每句話,在天之靈的風師伯都听得見。他能否允許他的女兒誣指好人呢?即使你再任性也不能不承認,你並沒有足夠的證據指稱家師是凶手……」
「你怎麼不問問令師是怎麼說?」想柔氣憤難平地詰問。
「我相信家師避而不答有其難言之隱。既然家師不肯說,何不由令堂來說?她當時也在現場,該比任何人都明白事情真相。」
「廢話!若不是我娘深受刺激,此刻仍神智不清,我能縱容你師父逍遙法外?」
「你這麼堅持是家師行凶,我倒有一個法子可證實,就不知道你敢不敢試。」
「只要你敢說,我有什麼不敢試的?」想柔不甘示弱道。
「很好。」海寧微扯嘴角冷笑。「我們只要把當晚的情形演練一遍,必能刺激令堂想起,到時候不就知道真相了嗎?」
「我娘病成那樣……」想柔遲疑道。
「就是因為她這樣,我們才需這麼做。否則要等到何時令堂才會清醒?」海寧邊說邊觀察想柔的神色,還用帶著強烈質疑的眼光瞅向她。大有她不同意,便代表心裏有鬼的含意。
想柔受不了激,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到時候真相大白,你不要又替你師父喊!」
「你放心好了。真是師父做的,我們絕不會推卸責任。」海寧鄭重保證。
「三日為定!」
靜立一旁的古振塘,見兩人達成共識,不禁松了口氣。他親眼見過師娘的狀況,想要恢復神智,只怕曠時費日也未必能達成。或許該試試海寧的方法,重演命案當夜現場,師娘見了後,說不定能恢復神志。
問題是,那晚的情形除了海師叔與師娘外,大夥兒都不清楚呀。不曉得海寧要如何進行這計畫。
她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惑。
「古師兄,我想綜合眾人的說法模擬出當夜的情形。所以想請古師兄安排。」
原來如此。
迸振塘思索了一下答道︰「我大略問過了一遍,海師妹先參考,如果有必要,再找齊其他人問個仔細。初更時分我三師弟梁坤英服侍家師歇下,直到三更快四更,眾人听見一聲淒厲的叫喊。想柔師妹所住的玲瓏館和松風軒只隔著師娘居住的苔枝綴玉樓,所以她第一個趕到。再來就是以輕功見長的三師叔,其他人陸續趕到見到的情形,就像他們先前所述的那樣。」
「有沒有人知道風師伯母是什麼時候去松風軒的?她並沒有跟風師伯住在一塊,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