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分說地按她坐下,東弄弄西弄弄,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
「喂!你學過美容美發嗎?」她忍不住問。
「被拉去學過一陣子。」他說。
「很好呀!有一技之長,你怎麼不開店呢?」她問。
「我還是比較喜歡陽剛的工作,你能想象劉老大去替女人化妝、洗頭嗎?」他說。
家志當美發師?盈芳爆笑出來,幾乎無法停止,害承忠工作停頓,不過,她的心情至少放松了。
十分鐘後,他不知從哪邊搜出個鏡子來,放到盈芳面前。
盈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鏡中的她,有柔柔的粉妝紅彩,羽毛般垂覆的秀發,一點都不怪,而且很美,美得像一塊可口的女乃油蛋糕。
「這根本就不‘辣’嘛!」她左看右看說。
「這你就不懂了!」承忠很有心得地說︰「以前的太妹是要‘恰’、要‘悍’,要凶得和男人平等。但現代的辣妹則是要表示女性的解放,她們可以很純真,純真到傻氣;但又必須很性感,性感到男人當她們腳下的奴隸。換句話說,她們的打扮就是同時是處女和妓女,兩女一體。」
「體個鬼啦!你又打哪學來這一套的?」她好笑地問。
「這當然不是我說的,是那些辣妹說的。」他也笑了。「好了,我們該出征了吧?」
盈芳的最後一關是穿上那厚重的高跟鞋,像踩高蹺一般,危危顫顫的,希望她不要摔斷脖子。
她坐上承忠的機車時,他說︰「我好象保鏢送小姐去上班哩!」
「你敢再說,我就縫你的嘴。」她警告他說。
「不用你縫,若劉老大曉得,我連頭都沒有啦!」他苦著臉說︰「還讓你穿這樣,恐怕會被五馬分尸喔!」
「拜托你不要扯他,好不好?」她很凶地說。
承忠不再吭聲,只有引擎聲在黑夜的街頭,留下一陣又一陣的黑煙。
※※※
盈芳快被煙燻昏了,一波一波,裊裊不絕的沖向她的鼻子、喉嚨、肺部到部,她忍著,像在尖峰時期的市中心,很缺氧的急促呼吸著。
「在欄桿旁邊的就是阿寶,他是淑美的男朋友,淑美就住在他那里。」承忠一進PUB就左右晃著說。
「淑美來了沒有?」盈芳實在看不清楚。
「好象沒來。」他說︰「你只好對阿寶下功夫了。」
燈光大塊大塊的閃動著,有各種意想不到的顏色,交織成迷離鬼魅的氣氛。
隘黑的、死白的、血紅的、慘綠的、膿黃的、妖紫的……在每個人臉上幻化成不同的模樣。
醉生夢死的世界。
盈芳的腳步,在光的眩囂中,幾乎踏不穩,平地變斜坡,台階變凹地,步步是陷阱。
她終于看到阿寶,紫色的臉、橘色的頭發,身體融入黑暗中,她形容不出他的長相,就如同他那一大票朋友。
「冤大頭,好久沒看見你了!」阿寶抬起他尖瘦的臉,隨意招呼後又瞄著盈芳說︰「新來的?」
「新的,全新的。」承忠強調地說。
罷離家出走的女敕貨是他們最喜歡的,可以把白紙沾滿污點,為所欲為,能毀掉一條生命,也能造出一個魔鬼。
音樂由無止盡的喧鬧狂喊,變得低柔,柔得只剩嗯、呀、喔、哦的聲音,流竄得像詭譎的蛇在陰晦之地,慢慢地吞蝕一切正常的光彩。
阿寶的手爬到盈芳的身上,她忍著欲嘔的感覺笑著。
「抽煙?」阿寶說。
沒有拒絕的余地,盈芳抽了,但只在嘴里就吐出來。
「啤酒?」阿寶又推一杯泡沫過來。
承忠使眼色。他曾警告說,這家PUB的酒不能喝,總是加料,像迷幻藥、快樂丸、興奮劑……一喝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到時連自救的能力都沒有。
「墨西哥的,保證銷魂!」阿寶看著盈芳說。
銷什麼魂?她搖搖頭。
「操!連這個都不敢喝,還出來混什麼?」阿寶嘲笑說︰「還不如回去抱你老爸老媽的腿,當個乖乖女!」
當乖乖女有何不好?可恨她沒有可依靠的父母。
她看PUB的一些女孩,年輕的臉龐和體態,本像初早的曦日,冉冉的新月,應是美麗動人,如今卻淪于在黑暗的污穢中貶低、出賣自己。
說空虛寂寞,需要刺激安慰,卻不知早已糟蹋了自己的靈魂和。
她就差一點掉入這種世界,聲色酒肉,由身心內外荼毒,任著家庭、社會、男人、女人,甚至她自己,來腐化她干淨的思想及身體,然後只剩一堆受人唾棄的殘渣。
不自愛,如何能得人愛?
她拚命逃出的泥淖,為什麼還有人不顧一切的跳進去?她們不知道那種髒,要髒到五髒六俯、子宮,甚至再下一代的下一代嗎?
盈芳正在呆愣時,阿寶已把酒杯抵住她的嘴說︰「小妹妹,不喝可是長不大喔!」
她很想給他一掌,但為了淑美,她只好虛與委蛇,杯子微傾,喝一小口應該沒問題。
她接過酒杯,控制酒量,誰知承忠一緊張,伸手過來阻止,一陣混亂,酒傾倒,潑了她一身,也灌了不少到她的肚子里。
辣辣苦苦的感覺,嗆得她無法呼吸。
「怎麼啦?想和我們搶女人?」阿寶推承忠一把說。
「她……她可是我帶來的!」承忠壯膽說。
「是又如何?這可是我阿寶的地盤,所有女人都是我的!」阿寶囂張地說。
有架好打,人人奉陪。
盈芳看情勢不妙,忙說︰「哎呀!人家的衣服都濕了!」
她月兌下開襟短衫,胸口和月復部露一大半的活色生香,引開大伙兒的注意力。
阿寶的興趣馬上在眼中燃燒,伸手過來踫她。
「喔!你女朋友會生氣喲!」她嗲嗲地說。
「淑美不會介意的。」他涎著臉說。
哦!主題來了,她演得更賣力。這不就是她原來的工作嗎?如果她當年沒逃出來,又沒有世雄的保護,她就是這種暗無天日的下場吧?
或許和淑卿一樣,上吊身亡!
她突然覺得愈演愈順,情緒和聲調都高昂許多,恍恍惚惚彷佛站在幾十層高的樓頂,在眾人之上,迎月要高歌一曲。
阿寶完全被她迷住了,那臉忽大忽小,她听到自己不斷笑著。哈!她演浪女還真行,但別忘了淑美的下落……
在一旁的承忠卻流了一身冷汗。盈芳是演得很像,但也有可能是被下了藥……情況莫名其妙失了控,現在連月兌身都有困難了,真糟糕……
找劉老大!這節骨眼,只有他來了有救。承忠趁黑模出去打電話,再也顧不得自己會「死」得很慘啦!
※※※
家志在頂樓陽台喝啤酒,看著天上要滿不滿的圓月。
以前混江湖時,月亮只是該有沒有,不該有又出來的討厭鬼,現在人步入正軌,有了一般人的情緒,竟也對月吟唱起來。
寂寞嗎?月似在問。
寂寞呀!他居然混到無處可去了。
躲到頂樓,是為了怕玉屏的電話騷擾;她知道他在家,一定又要登門拜訪,把她那一身香灑得屋子都要變色,氣味可以整整三日不散。
獨自一人,很好,但不知為什麼,他老想見盈芳,只是陪著她看電影也甘心。
「我有事。」她說︰「和小美逛街。」
又是小美?女孩子們干嘛三不五時就要泡在一起呢?
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嗎?他很想問,但幸好他沒有頭腦短路到這種地步。
不過十一點,逛街該結束了吧?
他回到公寓,才要撥電話,鈴聲就極巧地響起來。他還來不及考慮是不是玉屏,就隨手接听。
「喂!劉老大,你快來救救我們呀!」承忠叫苦,「出了什麼事?」家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