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銀夫糟糠夫(上) 第11頁

「你錯了,小喬朋友多得是,她脾氣好、個性溫暖,每個人都喜歡她,她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朋友。」如果是這個破爛理由,他可以離開了。

「她既然這麼好,你為什麼和她分手?」小帥哥頂他一句,頭也不回的轉進廚房里。都是求小喬收留的流浪客,他沒比自己高級。

鐘裕橋被頂得有點傻了。他犯不著解釋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心里不服。他飛快把東西歸位好,再把滿地的過期雜志一本本兜攏、收整齊,準備用繩子捆綁起來,放到外面回收。

突然,手一頓,他回想到什麼似的,飛快把那迭雜志一本本快速往旁邊滑開,在找到想要的那本雜志時,心重重一震,他……知道小帥哥是誰了。

他把雜志抽出來,怒氣沖沖走進廚房,那家伙的動作很伶俐,已經把洗碗槽里的鍋碗瓢盆清洗得差不多。

鐘裕橋把雜志往他眼前一擺,問︰「你是齊翔嗎?」

他冷冷回看他一眼,口氣帶上幾分挑釁問︰「你說呢?」

「堂堂的大歌星,干嘛躲在這里裝可憐?」難怪覺得眼熟,他就是小妹柔柔愛得要死的歌手嘛。

「大歌星?」齊翔嗤笑一聲。「看清楚,那本雜志是兩年前的。」

「又怎樣?」

「我、已、經、過、氣。」他口氣里有濃濃的自嘲,橫了鐘裕橋一眼,惡意地甩過抹布,把髒水甩到他身上。

鐘裕橋想生氣,可是齊翔的表情和語氣,讓他的火氣無法發作。

「你的動作可不可以快一點,櫃子整理好,就快點把地板拖干淨,既然寄人籬下,就乖覺一點。」

齊翔把洗好的碗盤放進烘碗機,拿起廚房清潔劑噴向瓦斯爐。

鐘裕橋瞪他。從沒見過這麼討人厭的小伙子!他回到客廳,把以齊翔為封面的雜志收進櫃子,其他的收攏、捆綁好。

他拿到屋子外面回收時,發現有個老太太站在垃圾堆中,抬起頭,臉上滿是歡喜。

他對她點點頭,客氣問︰「你要雜志嗎?」

「太謝謝你,我發了。」

拾荒太太的笑紋在臉上堆出溝渠,看得他怔愣當場。自己不要的垃圾,竟能帶給她那麼大的幸福感?老太太看起來快八十歲了,依舊靠著自己雙手生活,反觀自己……他這輩子都依賴別人供給,從沒有仰仗自己的力量生存過,難怪爸媽可以有恃無恐控制他的人生,因為他的一切一切,都是來自父母親。

「不客氣。」帶著一絲慚色,他轉回屋里。

他加快動作,換一桶清水,擦窗、擦門、擦外櫃,他用掃把柄頂著濕抹布,將天花板上面的蜘蛛絲全清干淨後,開始拖地板,他把走廊、樓梯、地板全拖干淨了,才從櫃子里抽出雜志,回到自己房間。

大橋從來沒有這麼認真賣命過,到二樓後,他又把自己和齊翔的房間每個角落擦拭干淨,再把地板拖完、將浴室沖洗好後,才松口氣,回到自己房間里。

他拉出椅子坐下,閱讀雜志里報導齊翔的部分。

這個報導把齊翔批評得一文不值,說他的歌聲普通,CD賣的不是音樂,而是他的臉和身材,說他買榜沖成績,說他根本算不上音樂人,甚至諷刺他的CD如果不送DVD和照片,賣四百多塊未免太搶錢……

整篇報導,幾乎都是批評謾罵,好像齊翔是寫稿記者的殺父仇人一樣。

他有這麼糟嗎?

不過,有件事倒是挺讓人吃驚的,那家伙,怎麼看都是未成年的破少年,可是他居然只比小喬小十三天?太可惡了,二十八歲的男人長成那樣,他是把青春露當成瓶裝水喝嗎?

所以他已經退出歌壇,演藝圈沒有他的位置了?所以他走投無路,成為公園游民?所以他窮困潦倒,想依靠小喬生活?

棒壁房間傳來輕微聲音,那家伙也上樓整理行李了。

他很想跑到齊翔面前說︰小喬沒有責任負擔你的生活。

但他有什麼立場?難道小喬就有責任負擔自己?

嘆氣,他把雜志收進抽屜,從櫃子里面拿出床單棉被,把床鋪好。

打開窗戶,讓外面的空氣進來,黃昏的陽光從外面斜射到地上,光影里有無數的灰塵翻飛,他坐在床頭,怔怔地回想過去。

那時小喬的母親剛剛去世,她回家,只能面對啜泣不停的阿嬤,阿嬤翻來覆去只說同一句話——「我歹命啦。」

小喬很疼阿嬤的,但當時她對阿嬤生氣,氣到對阿嬤吼道︰「喊我歹命就會變得比較好命嗎?有力氣埋怨上天,為什麼不把力氣留著爭取好命?」

她亂吼亂叫一通後,從家里跑出來,而他就站在她家門外。

她們住的是一間三十坪不到的國宅老公寓,她的叫罵聲,左右鄰居都听得見,他自然也听見了,她沖出門,和他面對面,十六歲的少女……他在十六歲少女的臉上看見心力交瘁。

他沒有說安慰人心的話,只是牽起她的手,把她帶到淡水海邊。他沒說話、她也沒說,兩個人看著起伏的海水,他知道,盡避表面平靜,她的心情像海水一樣奔騰。

但她沒哭,半滴眼淚都沒有,所以他認為小喬是不會哭的,那麼昨天,如果齊翔沒看錯的話,是什麼事讓她這麼傷心?

他很喜歡小喬,喜歡到不行,不是因為同學的鼓噪,而是因為,她是他見過最認真的女生。

這輩子,他沒積極追求過什麼,只是按照父母親的指令,一點一點長大、一步一步往前走,做什麼事都索然無味、可有可無,而她卻是隨時隨地都攥緊拳頭、咬緊牙關,準備好往前沖。

他喜歡看精神奕奕的她,喜歡看勇往直前的她,每次見她那樣,他都聯想到某個超耐力堿性電池的廣告。

她和他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浴室的門被敲了兩下。他習慣性回答,「進來吧。」話說完,他才想起這里不是辦公室。

齊翔走到他面前,身上披著大毛巾,很顯然剛洗完澡。

「你要洗澡嗎?」齊翔釋放善意,因為他幫他整理過房間。

「想,但是……」他只有身上這一套白馬王子西裝。

「你沒有衣服。」齊翔指出重點。

「對。」

「我的借你,洗完澡後,我也想和你談談。」

輪到齊翔想談?

鐘裕橋沒反對,他點頭後走進浴室,齊翔則先他一步通過浴室回到自己房間,找出一套干淨衣服。

鐘裕橋不只借用齊翔的衣服,他連沐浴乳、洗發精都借用了,正忙著在頭上搓出泡泡時,齊翔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小喬說你是她的前男友。」

「對。」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鐘裕橋不習慣談自己的感情,于他而言,這是很隱私的事。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這一刻,居然有說的,也許是因為和小喬久別重逢,想找個听眾發泄滿月復情緒,也許是想在齊翔面前刻意表現,表現自己跟小喬之間的「特殊關系」,所以沒有太多的遲疑,他隔著一扇門,慢慢交代他們的過去。

「我們是高中同學,我叫鐘裕橋,時鐘的鐘、寬裕的裕、橋牌的橋,而她姓郁單名喬,濃郁的郁、喬木的喬。我是裕橋、她也是郁喬,班上同學就叫我們大橋、小喬。

「我的功課不錯,她也很好,她是那種積極上進型的女生,遇強則強,後來,我們變成班上的班長、副班長,再後來,我們變成男女朋友。

「小喬的脾氣溫和但堅強,她爸爸在她小學時過世,她是由媽媽和阿嬤扶養長大,可是媽媽在她要高二那年也生病離開,年紀輕輕的她踫到的挫折困境,是我們無法想象的,但她沒有頹廢、沒有放棄,反而活得更積極賣力,她相當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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