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鳴飛悲傷地望著她。
「但,孩子會不會中毒,也很難說,對不對?就算孩子身上真的落下了斷腸毒的毒根,你是大夫,是中過毒、吃過解藥的大夫,應該能煉出解藥來救孩子的,對不對?」
她慌亂地停問他,仍然無法接受這件事。
「緹兒,冷靜一點,听我說,」他握住她的肩膀。
此時,他才發現,她渾身都在微微顫著,
他好想緊緊地擁住又悲傷、又驚慌的她。
「這是我們的孩子,你怎能要我冷靜地听你說『孩子不能留』?」
她推開他,完全無法接受他的觸踫。
雁鳴飛緩緩放下空虛的雙手。
「生下來即天生帶有毒根的孩子,存活機率十分渺小,就算僥幸能活下來,醫治胎毒也極不容易,恐怕將要一輩子都為斷腸毒的毒性發作所苦。難道,你希望孩子一生下來便要飽受苦難到死去嗎?」
緹兒茫茫然地站著,覺得渾身力氣像是突然被不知名的手給抽得一絲不剩,整個人軟軟地跪倒在地。
「緹兒!」
雁鳴飛緊張地奔過去扶住她。
「不要踫我……」
她虛弱地推開他。
雁鳴飛無視她的抗議,彎腰將她打橫抱起來,走向臥房去,將她輕輕地放在床上。
他沉默地望著她,最後,他默默地走出臥房。
緹兒依然呆呆的,一動也不動。
不一會兒,他從外面端進一碗湯藥。
緹兒忽然一揮手,將他手里的藥打翻在地。
「我不喝打胎藥!」
「這不是打胎藥,只是助你恢復氣血的一般湯藥而已。」
「我不相信你!」緹兒恨恨地瞪著他。
「緹兒……」
「我絕不原諒你,竟然想要殺了我們的孩子……不,從現在開始,孩子是我一個人的,與你無關!」
他的臉色灰敗,只能絕望地看著她。
緹兒卻從頭到尾都不再看他一眼。
「你休息吧。」
他嘆了一口氣,慢慢走向門口。
走到門口時,他的腳步頓了一下。
「你的身子還太虛,必須喝藥補身。」
緹兒沉默不語,沒有任何回應。
他嘆了一口氣。
「如果你真不放心我為你煎的藥,你大可自己到前面藥房抓藥,再請紊兒或芝兒來幫忙煎服。『
他半側著臉交代,說完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直到他離開後,緹兒的雙眼立即泛紅,雙肩開始顫抖起來。
她將臉埋進掌心里,已經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如果他真的逼她打掉孩子,她只知道,她將一輩子再也無法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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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鳴飛站在草藥園里發呆時,被人請去「梧桐院」見何鳳棲。
看到他憔悴的模樣時,何鳳棲不禁嚇了一大跳。
何鳳棲向他走過去,拍了拍雁鳴飛的肩膀。
「鳴飛,你還好吧?」
「嗯。」
雁鳴飛雖然點了點頭,但仍舊是一臉飄忽的模樣。
何鳳棲看著雁鳴飛,覺得十分苦惱。
「鳴飛,你真要……緹兒打掉孩子?」
緹兒就像他收養的女兒,緹兒的孩子,就好比是他的金孫,想到他人生中第一個金孫子可能與他無緣,心里就忍不住難過。
他一點兒也不介意當這麼年輕的祖父啊!
「我不得不如此。」
雁鳴飛閉了閉眼,沈痛地回答。
「原因說來听听。」
「斷腸毒的毒性太烈,會從父親身上傳續給孩子。如果真要留下孩子,這對孩子、對緹兒,都將會是一種折磨。」
「你認為緹兒無法承受?」何鳳沈吟道。
「我不希望她受苦,也不希望孩子受苦。」
「但你身為醫者,難道不知道,失去一個孩子,對一個母親而言,會是多麼重大的打擊?」何鳳棲對他挑眉。
「醫者必須提出對患者最客觀有效的診治判斷。」
「緹兒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何鳳淒淡淡地說道。
雁鳴飛渾身為之一震。
「緹兒是個孤兒,一直很渴望擁有家人。你要緹兒放棄孩子,對她而言,這將會是她一輩子都擺月兌不掉的殘忍惡夢。」
雁鳴飛無言以對。
「而且,你忘了一件事。」何鳳棲懶懶地說道。
「什麼事?」
「別將緹兒想得太脆弱了,當初她敢與你在一起,就是擁有面對未來的勇氣。難道,你不認為她會有足夠的勇氣,承擔孩子不能預測的未來嗎?」
「我……」
「你好好想一想吧,別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何鳳棲又拍了拍他的肩後,打算去看一看緹兒和他的第一枚金孫。
「鳳棲。」
「嗯?」
正要走出門的何鳳棲回頭應了一聲,以為他想通了。
「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我……孩子仍然無法留下來,請你為緹兒下禁制之術,讓她……忘記我吧。」
他哀傷地低下頭去。
「唔,這個……我不答應。」
何鳳棲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為什麼?」雁鳴飛皺起眉來。
「我很喜歡孩子,所以,我比較想給你下禁制之術,讓你忘記斷腸毒這東西,這樣你就會留下我的金孫了。」
「鳳棲——」
「我的禁制術又不是萬靈丹,這事先暫緩不談,你先好好照顧緹兒,孩子的事就順其自然吧。」
何鳳棲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揮揮手,表示談話到此為止。
望著何鳳棲的背影,雁鳴飛深深地思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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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鳴飛走到藥房的門口,想到不知該如何面對緹兒,他就無法抬腳向前。
足足掙扎了好一會兒後,他才有勇氣舉步進入藥房。
蹦足勇氣踏進藥房後,他心里一直想著要怎麼跟緹兒打破僵局,結果卻看到緹兒神氣活現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一張藥單,指揮紊兒和芝兒在藥格前抓藥。
「上面那一格,不是,再上面、再上面,太上了吧?下來,再下來一格……對,里面的東西抓三錢。」
面對好多藥格子,紊兒和芝兒給弄得眼花撩亂,上上下下、轉前轉後,早就搞不清楚東西南北了。
「緹兒,我眼花了,已經不行了啦!」
紊兒投降地哇哇大叫。
「讓我們休息一下吧,我的手舉得快斷掉了。」
芝兒也甩著雙手,覺得已經再也抬不起來了。
「喂,這是要給我金孫,也就是你們甥兒的補胎藥,還不給我多出一些力!」
何鳳棲躺在臥榻邊,涼涼地在一邊指揮道。
「閣主——」
紊兒及芝兒听了都哇哇大叫。
所有人,都為了期待新生兒而露出笑容。
只有他,想著他身上可能有的殘疾,想著他將來可能遭遇的困楚,對于未來,陷入悲觀。
緹兒總以勇敢的姿態來面對一切,而他卻似乎一直擔任著打擊她勇氣的角色……
正在喝茶的緹兒轉過頭來,發現了他的存在,馬上笑咪咪地向他招了招手。
「鳴飛,進來呀!綁主來探望我呢!」
紊兒及芝兒神情有些奇異地互相看了一眼,才向他打招呼。
「我是來探望小家伙的。」何鳳棲笑咪咪地說道。
雁鳴飛小心翼翼地瞧了何鳳棲一眼。
他不是說不為緹兒施禁制之術嗎?
但……為何緹兒現在的模樣,像是將一切都忘記了?
面對她和先前憤怒、傷心、痛苦完全不同的表情,他顯得有些茫然。
「你在發什麼傻?進來呀!」緹兒過去拉他進來。
「緹兒……」
他以為,以她那麼倔的性子,今生今世是不會再願意和他說上一句話了。
但是,她開朗地與他說話,對著他笑,像是兩人不曾發生過先前是否要留下孩子的劇烈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