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路上趕得急,他的臉色灰蒙蒙的,嘴唇干裂,但他顧不得休息,一進院子,立刻喊兄弟們去稟告,「快去跟嫂子說,我有大事要見她。」
眾人不敢耽擱,有人幫忙去傳話,有人遞茶水和濕布巾,都忙了起來。
待得謝嬌娘听了消息,趕到院外的時候,劉路已經拾掇的干淨了許多。
但謝嬌娘依舊看得心里愧疚,畢竟這些兄弟是因為趙建碩的囑托留下來照顧她,卻因為她家的亂事辛苦奔波。
「劉兄弟,辛苦你了,有話不忙著說,我已經讓谷雨準備了飯菜,你吃飽喝足再說也不遲。」
劉路听得心暖,就算路上真有些疲憊之意,這會兒也徹底消散了。
「嫂子,我不急著吃飯。這次去青州,我真的打听出來一些大事,我先給你說說,嫂子心里也有個數。」
「好。」她轉而問,「書信可給六爺送去了?」
如今謝全已經在大牢里,相比于他的大事,她更惦記久別未歸的夫君。
劉路點頭,「我雖然沒進京,但是見到了從京里出來辦事的兄弟,兄弟們說,六爺和二爺事情辦得很順利,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幾日就能回來。信件我也讓兄弟們轉交給六爺了,回來的時候就去了青州。」
謝嬌娘放了心,親手給他倒了茶水,真心道謝,「辛苦你了,劉兄弟。」
「嫂子,客氣了。」劉路一口氣喝了茶水,猶豫了那麼一瞬,還是坦白道︰「我在青州住了三日,仔細打听過了。謝老爺在青州是有家室的,不,確切說是他入贅了。」
「什麼?」
別說謝嬌娘,就是其余兄弟,還有忙碌的王三嬸和張嫂子都驚呆了。
謝全有發妻和三個閨女,怎麼可能另娶,而且還是入贅到人家做女婿?
謝嬌娘雖然心里早知道有蹊蹺,卻沒想到會如此勁爆。她皺了眉頭,問道︰「可有兒女子嗣?」
「有,那家人姓魏,開了一家布莊,只有一個獨生女,性子潑辣,年已二八還沒嫁人,往官府那里送了銀錢報病,才一直留在家里。听說當年魏家小姐上山游玩時被蛇咬,踫巧謝老爺經過……」劉路自覺不好說得太仔細,畢竟是謝家的丑事,于是直接跳過,說道︰「五年前兩人成了親,沒多久生了一對雙生子,因為稀罕,幾乎整個青州無人不知。謝老爺很寵愛孩子,常在街上走動,听說兩個兒子一個姓魏,一個姓謝……」
「怪不得謝全回來這樣折騰你們母女,原來是為了那邊的兒子啊……」不等謝嬌娘說話,王三嬸已經嗔了起來,「但兒女都是骨肉,他這般也太過分了。」
「就是,香火重要,也不能拿發妻和閨女們的命去添啊。」張嫂子也是一臉不屑,恨不得吐口水。
謝嬌娘帶著娘親與妹妹告老爹謀殺的事實在鬧得太大,城里人盡皆知,小王莊自然不會听不到。
男人們倒還罷了,偶爾會說幾句謝嬌娘不孝,但女人們無論老少,可是一邊倒支持謝嬌娘。
物傷其類,沒有哪個女人不害怕自己含辛茹孝敬老人、教養孩子,最後卻要被枕邊人毒死這等事,謝全受到懲罰,也算是給男人們一個警醒。
如今一听說謝全在外邊另立家門,王三嬸和張嫂子簡直氣得咬牙切齒。
謝嬌娘有些難過,為何氏不值得。先前在公堂之上,娘為了保住謝全的性命,主動要求和離,如今……
「這事先不要告訴我娘,等判訣下來再說吧。」
謝嬌娘嘆氣,囑咐眾人幾句,就讓眾人散了。
何氏並不知道謝嬌娘派人出去打探謝全的底細,她經了先前的公堂對質,傷了心神,一直在家靜養。
而謝全在外有家室這事,謝嬌娘告訴了謝蕙娘和謝麗娘,兩人雖然氣惱得厲害,到底也知道輕重,沒有同何氏透露一個字。
這一日早起,天上下著小雨,謝嬌娘正猶豫是不是要隨著馬車進城的時候,有差役上門了。
兩個衙役許是瞧趙家大院有七八個兄弟圍在門前,倒沒敢為難,不過是呼喝幾句,謝嬌娘趕緊進城,府尹要升堂審理謝全殺妻未遂案。
謝嬌娘可不是吝嗇的人,直接一人塞一錠五兩的銀錁子,兩個差役立刻客氣很多,不但耐心地等謝嬌娘穿披風,去接何氏,甚至隱晦地提點她,要她多帶些人手。
陳家莊幾個兄弟本來就不放心,听了這話更要跟去。
倒是何氏很有幾分惶恐,不明白她們明明沒罪,為什麼有種被當做犯人的錯覺。
謝嬌娘一路安慰著娘親和妹妹,一顆心卻高高懸了起來。
這般突然開堂審理,城里的百姓事先並不知情,所以府衙前很是清靜。
劉路早就听兄弟們提起當日之事,眼珠一轉,扯了腰上的荷包扔給一個兄弟,讓他去街外尋小乞丐,四下跑去吆喝呼喊。
而這會兒謝嬌娘已經連同何氏、謝蕙娘和謝麗娘跪在大堂上了。
謝全也被從大牢里提出來,卻破天荒沒有什麼狼狽之色,反倒臉色紅潤,衣衫干淨,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手段,顯見得了特殊照顧。
謝嬌娘同謝蕙娘對視一眼,都冷了臉色。
丙然,當日還一臉正氣的府尹,今日一上來就拍驚堂木,徹底掀翻當日的堂審。
「謝嬌娘,你說謝全故意買藥預謀毒殺何氏,可有確鑿證據?畢竟沒人親眼看到他把胖頭生放進去,不是嗎?」
不等謝嬌娘應聲,謝全已經扯著嗓子開始大聲喊冤,「青天大老爺,您一定要給草民做主啊!草民當日確實是買了胖頭生,但也知道那東西加入方子會有害處啊,怎麼可能加入發妻的藥里呢?是嬌娘記恨我說她被夫家拋棄,又因為出嫁,不能同娘親、妹妹一起隨我回青州過好日子,這才心生歹意,趁我不知道的時候,把胖頭生放進去。草民冤枉啊,草民冤枉啊!」
人嘴兩張皮,卻偏偏有個靈活的舌頭,別說吐出象牙,吐出蓮花都不出奇。
謝全這番辯解,令何氏母女四人目瞪口呆,連外邊等待的陳家莊兄弟還有江嬸子幾個人都愣住了。
不過幾日功夫,謝全就忘了當初他親口承認的事,反手扣謝嬌娘一個毒殺親母的大帽子。
「你撒謊,明明是你在外邊有家室了,打著把我們和娘都賣了、你拿銀子去養小老婆和兒子的心思,還當我們都是傻子呢!」
謝蕙娘第一個急了,開口就掀開謝全的老底,「別以為你干的那些事沒人知道,就算律法懲治不了你,還有老天爺呢,你要被天打雷劈!」
謝蕙娘當真恨得厲害,想起這些年母女幾人吃的苦,再加上如今這場無妄之災,她恨不得生吃了親爹。
謝全嚇得魂都沒了,根本沒想到這樣隱秘的事會被知道。
他原本出去闖蕩,也是存了遠走高飛、扔了家里妻女這些累贅的心思,剛好運氣不錯,救了一個布莊的老姑娘,入贅做了上門女婿,打理鋪子,日子也算不錯。
但某一日潑辣妻子不知道在哪里听說了閑話,好像是哪家的女子嫁了外地男人,結果那男人在老家有妻兒,于是開始整日逼問他的過往,他害怕之下就扯了個進貨的借口回了小王莊,本意是賣了田產和妻女,拿銀子回去養兒子。
沒想到不光大女兒嫁得好,就是家里的日子也是紅紅火火,貪心之下,他絞盡腦汁琢磨著要把發妻毒死,把女兒訂親「賣」了,騙走大女兒的秘方,最後帶著大筆金銀回去同老婆兒子過日子,誰也不會知道他的過往,還給兒子攢了一份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