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知道敵人在何處。
「你、你這算威脅嗎?」柳元春總算沉不住氣,透出怒色。
「我是請求你和我一塊兒回尚書府。」姚玄燁朝她伸出手。
「我、不、要!你听見了嗎?尚書大人。」柳元春當即回絕。
沉默了半晌,姚玄燁再次勾起淡笑。
「也罷!就由你吧。」停了停,他眸光驟變,轉淡為濃。「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會回到我身邊。」話甫落,他冷不防地在她唇上印上一吻,然後轉身走出絳雲軒。
一直到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目及之處,柳元春才回過神來,輕輕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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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
薄心仁的房門悄悄地打開了一道縫,然後推門門人一抹縴細身影。
他的頭抬了下,淡瞥一眼,復又埋首案前,提筆疾書。
在地上棄有七八個紙團,紀小芸隨手抬起其一,攤開一瞧,不由得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薄心仁蹙眉,微微不悅地開口。
紀小芸將紙攤平于桌面上,「你自己瞧瞧,這里頭的字,像是有九成像,惟獨簽名落了岔子,一點也不像。」語氣里明顯的嘲諷和見死不救的意味,表露無遺。
薄心仁冷笑一聲,「既然如此,不如由你來寫。」他將筆擱下。
「唷!怎麼著,這樣就惱啦?虧得老爺子如此倚重你,看來他老人家怕是要失望!」紀小芸閑閑地在椅子上坐下,半月形的眸里透著嘲謔。
薄心仁糾結著眉宇,怒意更盛,他起身來到門邊。「我不想見到你,請你回房去。」他拉開門扉。
紀小芸卻是動也不動,緩緩地道︰「趕我走很容易,但事情若是辦不成,老爺子怪罪下來,可別將我扯下水。」含笑的眼直瞅住他,有點兒狡猾。
「你倒說說看自己幫了什麼忙?」薄心仁挑眉問道。
「起碼我趕走了姚夫人。」
「除此之外,你別無長處。」他很快地接口。
「是嗎?」紀小芸仍笑著,並由口袋中取出一枚精美絕倫的玉印。
「你這……」
「有了這枚玉印,即使你的字有些微之差,也容易讓人信服,不是嗎?」這枚玉印是上回她在書房搜索時順手帶出的,由于印不大,因此一時間遺失也不易立時察覺。
薄心仁瞧著她好一會兒,終于將門重新合上。
「我還是幫上忙了,對不?」紀小芸笑意更甚,眸底頗有得色。
起碼她到過他無法接近的地方。
薄心仁無言地回到桌前提筆書寫。
不多時,他把紙張拿起,吹了吹氣,待字跡完全干了之後,再蓋上玉印。
紀小芸來到他身邊,瞥了眼,徐徐地道︰「總算像樣多了。」
薄心仁仍舊無言,將信紙折好放人信封之中。
驀地,一雙縴縴玉手由他身後勾上他的頸項,耳畔立時傳來一陣溫熱的氣息。
「你做什麼?」薄心仁語氣僵硬地問。
紀小芸並不答話,一雙蔥白的柔荑直探人他襟口里,徐徐地摩挲著,眼底含著狡黠的輕笑。
「請你自制!」薄心仁斥喝。
紀小芸不退反進,縴盈的身子直繞到他身前,貼近他的胸膛,「今夜,我可以留下來。」她盯著他瞧,充滿誘惑地哺語。
老爺子曾說過,事成之後要給他謀個官職,她可得乘機攀上他,說不準日後還可以圖個官夫人來做做哩!
「不必了。」薄心仁拉開她勾纏的雙手,將她推離自己。
「你……」驚愕布滿紀小芸的臉,以她的經驗,從沒遇上拒絕嘴邊肉的男人。
懊死!不識抬舉的男人。惱火很快地染上她雙頰。
「你可以走了。」薄心仁無動于衷地下逐客令。
紀小芸眯了眯眼,轉身離開。
受此折辱,他日必報!她暗暗起誓,惟臉上仍掛著淺笑,心緒的變化僅在一瞬間,讓人無從察覺。
「想不到今日讓我見著了柳下惠,當真稀罕。」
語罷,她理理衣裙,取回玉印之後離開。
薄心仁的腦海里卻在同時出現了另一張絕美的容顏,久久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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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關為天下第一關,乃長城上的重要關隘。
這一日,傳令兵自邊關快馬直人金陵,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駐守山海關的範將軍以及副參軍皆在試射紅夷大炮的時候膛炸而亡。
皇上知悉,震怒交加。
「皇上請先息怒!」開口的是一品大官——弘文閣的大學士盧文光。
「平白折損兩名大將,教朕如何不怒?」
「皇上。」盧文光由懷中掏出一物。「臣有另一事啟奏,或可讓皇上明白範將軍折損的真正原因。」他恭敬地遞上一封信。
隨侍皇上的公公隨即取餅信呈上。
皇上打開信紙,一看之下不由得加深了眉宇間的皺折。
「此信愛卿如何取得?」皇上看完,心情顯得沉重。
「不瞞皇上,臣早已懷疑姚大人利用職權謀取私利。因而派人暗中調查。不意臣近二日發現姚大人除了中飽私囊之外,竟私通韃子,罪無可逭!」
「朕不明白,姚大人一向對朝廷忠心耿耿,怎麼可能通敵?」語氣間有明顯的遲疑。
「皇上,人心難測,更何況那信上的字跡確實是姚大人所寫。」
「這……」皇上眸光落在朱砂印上,這的確是姚玄燁之印與字跡。
「皇上,姚大人勾結葡萄牙商人購人次等紅夷炮再浮報軍備,謀取暴利,如此亦等于間接害死了範將軍與副參軍等人,望皇上明察!」
半晌之後,皇上有了決定。
「盧卿家听旨,朕命你即刻率御林軍至尚書府捉拿姚玄燁,送人刑部大牢候審。」
「臣遵旨!」盧文光一張老臉浮上了勝利的微笑。
不願與他處同一陣線上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他深信再過不了多久,他的眼中釘便可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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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綠袖急沖沖奔進絳雲軒,一身都是細細的雪花。
瞧著她低喘不已,柳元春開口道︰「慢慢說,別急。」
「夫人哪,怎能不急?方才老爺告訴我,說盧大人正率兵前往尚書府去捉拿大人啊!」
「什麼?」柳元春倏地由椅子上彈起。「發生什麼事了?」
「听說是因為浮報軍備一事,結果次等紅夷大炮發生了膛炸,炸死了邊關的範將軍。」
霎時,柳元春只覺得心頭一陣翻攪。
他終究還是被查抄了!
她竟說不出心頭是什麼滋味。這一切皆是她曾預設過的事,但真的發生時,仍是令她有措手不及之感。
「夫人,咱們是不是該回府去瞧瞧?」綠袖問道。
柳元春二話不說,立即取餅斗篷往外頭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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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不大,僅飄著細細的雪花,轎子剛停下,柳元春便疾奔進尚書府。
「什麼人?」守在大門的御林軍阻止她的去路。
柳元春盯住侍衛,面不改色地道︰「我是皇上的小姨子。」
小姨子?那不就是皇後娘娘的妹妹?
御林軍瞧她生得國色天香、氣韻不凡,當下躬身退開,讓出一條路來。
炳!想不到這招這麼好用哪!謗本沒人敢懷疑她。
柳元春的心情在短暫的冷卻之後,疾奔大廳。
罷跨進門檻,柳元春便教眼前的景象給驚呆。
這些人、這些人居然……居然在抄她家!
一股怒氣忽地自她心底爆開,說什麼這里也是她被八人大轎迎人門、住餅好幾個月的家啊!
到如今,她才明白自己原來已在不知不覺中把尚書府當成家了。
此時,四名侍衛正搬著大廳里的紫檀供桌經過柳元春身邊。
柳元春把手一伸,按住了紫檀供桌,大喊一聲︰「統統給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