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情婦 第9頁

現在也是,相同的動作——她再度拿起那把梳子梳著頭。

他不吭聲,隱約疼痛的傷口竟然在這一刻顯得微不足道,她斜睨著他良久了,他整個神經緊繃,一如箭在弦上,隨時可能一觸即發——

空氣中纏繞著所有的思恩怨怨,仿佛將時光凝住了。

她忽然輕聲細語道︰「你到底是誰?」

她好像是對著虛無縹渺的空氣在說話。「你的臉跟我死去的丈人完全不同,但是,為何你身上的疤卻與他如出一轍——」她的目光幽遠,冰凍的眼腦忽地黯淡,她在訴說一個與她好像完全無關的故事。「……我的丈夫和我父親的情婦跳海自盡,雖然不曾找到他的尸體,但是,是我親手燒掉棺木的,我一直確定,他是葬身于大海。」她露出淒美詭橘的笑容,似真亦假道︰「就當他是死了。那麼,我真懷疑現在我是不是遇見鬼了——」

「鬼?」他面容真誠得不容置疑。「你相信陰間也有‘懺悔鬼’嗎?」他心痛如絞。「如果,你的丈夫在葬身大海前的剎那,才頓悟︰事實上他愛的是他的妻子……」

窒息的空氣中霎時劃過一道道尖銳、恐怖的笑聲,似宣告過去的一切再也無法挽回。

她打斷他的話,極端諷刺地抑輸他︰「是嗎?在死的最後一刻才發覺自己原來是深愛妻子?換句話說,不到死不臨頭.是不是永遠也不會頓悟最愛的人是自己的妻子?」

「不!不是這樣……」他試圖辯解,語氣中充滿無限祈求。「如果不是他的妻子,他也許真的在大海中淹沒溺斃,為了與妻子見上一面,為了向她當面懺悔,為了面對面地贖罪…」此時,獨眼罩下的一只眼,眼眶已泛滿淚水。出其不意地,他竟這樣跪在她面前。

彬——是的。她的丈夫已跪在她面前,向她懺悔、贖罪。

眼前的人雖然改變了容顏,此時此刻,夜愁竟也仿佛見到了神武願焰的臉。

彬在她眼前的,真是她的丈夫?

她的心好像被狗啃噬般地化成千片萬片,她失神池握緊手中的梳子,梳子的尖端深深嵌進手心,但她卻毫不自覺。

她像跌入無底洞一樣,陷入模不到邊的境地。

他——模不到她的身心。

不曾抬起頭,他跪在她面前一動也不動,不知過了多久。「懺悔?贖罪?」她突然戲渡的高亢聲調讓他背脊發涼,他不由得抬頭,迎祝她清純的臉龐。

他們四目相交。

可惜,他望見她一抹深若黑潭的幽瞳,只剩陰冷和淒厲。「無邪」的她依然故我,然卻嗤之以鼻地重復︰「懺悔?贖罪?」

她突然殘暴又跋扈地道︰「我的丈夫不忠于家庭在先,對妻子不義在後,他絕情絕義,如今憑什麼要求做妻子的原諒他所犯的錯及所造成的傷害呢?我雖然不是聖人,但是,我敢在上帝面前起誓︰我對我的丈夫絕對忠心不變節,所以,我是最有資格不原諒他的人。」

她咆哮︰「今天,是誰置我于萬劫不復之地,是誰讓我成為罪大惡極的女人?是誰讓我成為喪心病狂、無惡不做的情婦?是誰讓我成為抬不起頭的壞女人?」

每一句與每一字,像沾滿毒藥的刀子,聲聲刺向他。神武願焰幾乎承受不住。

她潰然地仰天怒號︰「當黑夜愁的丈夫死的那一天開始,她雖然還是擁有,但是,她其實已跟惡魔無異,因為,她失了心,她痛恨所有美滿的家庭,恨死所有的男人……」她炯炯有神的眼珠發出要置人于死的光芒,她說︰「做為一個情婦就是要毀了所有男人,才能一消心頭之恨。」

絕望後的墮落放蕩——是他的背叛將她徹底改變了。

猛不防地,她突然將手中的梳子甩在他面前,悻滓然道︰「這就是我跟我的丈夫陰陽兩隔,永世毫無牽聯的‘證據’——」她面無表情池娓娓述說一個中國古老傳說的「分梳」,神武願焰的神情此時完全僵滯了。

「你走吧!」她心力交瘁道。「我做情婦已罪不可赦!但是,先變心的男人,他的罪更會讓他到陰曹地府永世不得翻身。」

她恨他——她真的很透他了。

他無力地撿起地上的梳子,呼之欲出的只有心碎。「她不肯原諒他,永生永世……」

有一瞬間,她童真的眼眸似充滿了對願焰的激情與愛戀——不過半晌,清純的臉龐又恢復無情。

他猛地起身,以旋風之速撲向她,專制蠻橫地將最心愛的妻子抱得死緊。她嵌在他的雙臂中,無法掙月兌。

這就像是他們的命運,纏繞到最後,剪不斷、理還亂的愛與恨

熟悉的寬闊胸膛以及溫暖懷抱,她的小臉習慣地埋進他赤果的魁梧前胸。此刻他心髒坪坪跳動的聲音,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永遠忘不了,在曾經那樣甜蜜放逐的歲月里,她常常將自己理進這強壯的懷里,享受著無限的溫馨,而眼前這緊擁著她的男人,真是她曾熟悉的男人?

她的內心波濤洶涌……

他粗嘎的聲音,再次傳送她的耳際,他低低傾訴︰「你憎恨你的丈夫,但是,他卻依戀你一生一世。」

糾纏矛盾的沖突。他放開她,臉上出現前所未有的痛徹心扉。

然後,緩緩地負傷轉身離開。他的手里緊緊握住她丟下的梳子……頭也不回。

每個人不是時時刻刻都那麼堅強的。「難道,曾經一步走錯所犯下的錯,直至絕望的盡頭,就再也無法挽回一切?」他悔恨交加。

他最愛的妻子對他只有沖天的恨意?這一生一世再也無法得到妻子的心了嗎?

站在鏡子面前,他緩緩取下獨眼罩,在黑暗中眯起雙眼,勉力以右眼適應那一點點虛虛實實的光線。失血過多的他面容蒼白,與一片黑更形成強烈對比,現在,他看起來僅剩邪氣和冷血。

自毀了相貌堂堂的容貌,昔日的神采飛揚已不復見。他多嫌厭現在他這個丑樣子。

專制、跋扈、野蠻駭人,是他目前的寫照,他不再是光明像陽光大海的男人。

他只屬于黑暗。他厭惡這樣。

他氣憤不已。傾倒而出的沮喪霎時吞噬了他。

他望著梳子,自言自語︰「這把梳子是夜愁要我倆陰陽兩隔的‘證物’,只要毀掉了,我一定能夠重新得到夜愁。

他拿起流子,提著尖銳的一端,朝鏡子瘋狂地敲擊。

小小的梳子顯然對玻璃起不了啥作用,他實在是太異想天開了。

連一把梳子也「敢」跟他作對?他呆呆地傻笑?不!是冷笑——危險的笑容。

他立即伸手將整面鏡子往後扳,尖銳的玻璃破裂聲一下回蕩在廣大的巨宅中,無聲無息的夜,似被擾得驚天動地。大片鏡子因周邊的木頭被緊緊地瓖住,玻璃碎片並未四射橫飛,但是,鏡子正中心,卻像蜘蛛網般張牙舞爪地破裂。

他猶不滿意,似打定主意要讓鏡子化為烏有似的。

他一次又一次將梳子嵌入破碎的鏡面中,就好像戮著堅固的冰而似的。玻璃的碎片飛濺而出,不久,他的手掌心鮮血淋灕……

用力過度使他腰際上的傷口,也由紗布中滲出濃稠的鮮血。

腥腥的血,一如死亡前的象征。死亡?他經歷過一次的死亡。是什麼力量讓他存活下來呢?

失去了夜愁,他最愛的妻子,他只想死。

依戀與憎恨相互對應。「依戀。」他狂嘯。淚水自一瞎一明的眼眶中狂瀉而出,他繼續像是要自焚的動作,不斷拿著梳子戳刺鋪子,不斷呼喊「依戀」兩字。直到地上滿滿鮮血,體力不支的他,也倒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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